正文 旅行後的幸子

在波多野雅子於6月17日在西多摩郡青梅的山林里橫死後的半年中,枝村幸子身邊也發生了許多事。從幸子來說,應該從4月間日同佐山道夫在博多分別以後算起。

幸子是13日午後抵達羽田的,來到雜誌社已是下午3點。從機場到公寓要走一段時間,還要更衣。提著皮包一身旅行裝束到公司不合適,加上好久沒吃過東京的可口午餐了,她來到赤場的一家餐館。

上班後,正趕上編輯會議。幸於若無其事地在邊上坐了下來。總編瞟了她一眼,當時一言沒發。幸子在這裡是老資格,工作資歷比大部分男職員還長,比她資格老的只有總編等三四個人,其他人在表面上都要敬她三分。

總編是一個月前從別的部提拔來的。幸子坐在椅子上翹著二郎腿,仰著臉大口大口地抽煙。總編不時朝她投去不耐煩的目光,但當時並沒說什麼。

可是,會議一結束,總編便說了聲;「來一下。」把幸子叫到沒人的僻靜處。

「知道今天下午正點鐘要開編輯會嗎?」

總編一開始就是質問的口氣。幸子倔強地瞅著他。

「知道!」

「知道為什麼還遲到兩小時?」

「我也拚命想早點趕到,可還是遲到了,有什麼辦法。」

眼神和言辭沒有絲毫歉意。

「想早來卻遲到了。回—種回球·什麼原因片總編問。

「是私事。因為是私事,請原諒我不能奉告。」

幸子反抗的言辭變得規矩起來。

「個人秘密!」總編嘲笑地說,「你不是請了兩天假,休到昨天嗎?」

「是休年假。」

「那當然可以,你行使這個權利我也是同意的。可是,今天遲到兩小時……確切地說應該在上午10點以前到社裡上班,所以是遲到了五個小時,這我可沒同意啊!」

「您說得太嚴厲了吧,上午10點上班,誰也沒認真遵守過呀,您自己也常常是下午1點或2點才來嘛。」

「那都是有正當的理由。我們的工作與營業不同,根據投稿人的時間,有時上班前去拜訪,或進行採訪,所以才遲到的,不可能天天準時,都是工作上的原因。你要問,我可以向你解釋。你以前遲到我也沒有追究過,因為我覺得可能是到哪兒聯繫工作去了。,…·。可是今天是重要的編輯會議,我說過都要到會,惟獨你遲到了兩小時。你來遲了,就不了解會議內容,也沒在會上發言,只是坐在椅子上一個勁地抽煙。你遲到兩小時,就等於是今天什麼也沒幹。……所以我要問你遲到兩小時的理由,不能因為是個人秘密就不說。」怒不可遏的總編氣乎乎地說。

幸於眨巴眼睛聽著,嘴唇上浮現出一絲冷笑。總編說的倒好聽,他愛逛酒吧,每次從女人的公寓來上班都超過1點,這在社裡已無人不曉。

「這兩天休假中到別處去了嗎?」

因為幸子默不作聲,總編又問。新上任的總編早就打算在部里先制服這個高傲的女人。

「出去了。」

「沒問你去哪兒。你回來用交通工具,剛才說拚命想早回來可還是遲到了,這麼說,是有什麼不可抗拒的阻礙,使你的意志不能實現,是嗎?」

「國鐵沒罷工,私鐵也沒遊行,也沒聽說飛機出事故……」

「行啦,就扣我一天工資吧!」

幸子聲音顫抖地說過後,隨即轉身離去。

她5點離開了雜誌社。其他職員都沒走,她還有兩天休假中積壓下來的工作,可是她已無心處理,本來她是準備今晚加夜班的。挨了總編那一頓地,著實不堪忍受。對工作資歷較深的她來說,那是不能容忍的侮辱。

幸於在工作上頗有自信,也很適應,比男職員還能幹。她長期負責藝術界,在藝術界很有人緣。負責藝術界,人緣很重要。沒有人緣就得不到好題材,在雜誌的規划上也得不到幫助。可以說這是一種特殊的技藝,不是光憑在雜誌社的頭銜能辦到的。光靠頭銜,肯定競爭不過其它雜誌。

藝術界是她的領域。不論總編架子多大,在這個領域裡卻一籌莫展,其他職員就是再努力也望塵莫及。

(好吧,這個月不幹了!)枝村幸子拿定主意,這個月玩才痛快!其後果在下月號的藝術欄上就能反映出來。藝術欄是婦女雜誌的重要部分,這一欄若不如其它雜誌,總編一定會驚慌失措,他會後悔不該訓斥一個老編輯,也會像前任總編那樣對她謙讓三分。想到這些,她覺得好像已報一箭之仇。

前任總編有點寵她。

幸子雖然早早下班,心裡依然怒氣未消。如果這會兒往山道夫在,可以打電話把他叫來一起吃飯,爾後住到自己的公寓或別的地方;可是此刻他還在九州,也不一定就在博多的飯店裡。他說明天要去長崎美容師集會上演講。旅館由主辦單位負責安排,不到那裡就不知住哪個旅館,沒法取得聯繫。

枝村幸子想起了福地藤子,給她工作的出版社掛了個電話。福地藤子在周刊雜誌編輯部工作,不知她在不在。月刊與周刊不一樣忙。

福地藤子來接電話了,她說今天是一周中最清閑的,什麼時候打來她都在。

「我想喝兩杯,願意請客嗎?」

福地藤子的聲音像個男人。

枝村幸子同福地藤子在新宿的餐館會面。她一般喜歡在赤飯更高級的餐館喝外國酒,可是自同道夫搭上之後,經濟漸漸拮据起來,特別是去九州往返乘坐飛機,旅館費也都是自己付,錢包里就更不寬裕了。

福地藤子的聲音、長相和裝束都像個男人,頭髮留得很短,鼻子和嘴巴及寬大的臉孔上沒有化妝,上身著黑毛衣,下身穿土黃色長褲。

「總編的心情也可以理解。」福地藤子一邊喝著威士忌,一邊露出滿口金牙,眯縫著眼睛說。

「哦,為什麼?」

「這說明你很能幹,新總編故意給你個下馬威,好使自己今後沒有壓迫感。」

「是嗎?如果真是那樣,那就太荒謬了。」

「是荒謬啊,可是,男人也那樣講虛榮,反過來也說明他對你有一種自卑感。」

「怎麼辦呢?是該同池對抗,還是該表面上順著他?真討厭!」

「不要放在眼裡,別理他。」

「那也不行,每天都要面對面在辦公室里,我想曠工一個月,那樣藝術欄就出醜了,給總編一點顏色瞧瞧。」

「對,這一招最靈。不過,總編是知道原委的,他會氣得火冒三丈,那樣情況就更嚴重。總編向社長和上級報告,你就吃不消了。」

枝村幸子卻不以為然。她認為,不能領導部下是總編的責任,總編應將一切都在自己的職權範圍內處理。的確,總編剛上任不久,現在還沒負起領導責任。她並不認為總編會將這些向社長和上級報告。

然而,社長和上司們長期在雜誌社工作,對藝術界的老藝人了如指掌,不會相信總編的話,相反倒會訓斥前來回報的懦弱的總編。

「好啊,他要報告,我就辭職。」枝村幸子憤然說道。

「哦,辭職。」

福地藤干瞪著一雙小眼,望著幸子。

「是啊,我早就不想幹了。薪水一直不高,當這樣的編輯有什麼意思!女人幹得再長,也不能像男人那樣在社裡出人頭地,所以我想當個自由採訪記者。好在以前長期擔任藝術方面的責任編輯,有這方面的基礎,聽說我單幹,他們都會幫忙的。我同藤浪龍子是好朋友,作曲家新井先生、久米先生,電影導演村尾先生,還有我以前負責聯繫的作家們都會支持我的。他們現在一個個都成了名,以前都得過我不少好處。」

「噢,那好!」福地藤子用拳頭敲著桌子。「這是你的財產,幹嗎不加以利用!你會寫文章,採訪也很漂亮嘛。我經常對你的才能感到驚奇,甚至為你老捆在那個地方感到惋惜。」

不大高級的餐館,菜肴一般,餐具也很粗糙。廉價的威士忌使她喝醉了。福地藤子又往杯子添了幾次酒,小小的瞳孔已轉動不自如了。她讚揚枝村幸子的才能,一再保證作個自由採訪記者獨立單幹准能成功。

「你看人。H小姐,她才能平庸,寫的東西卻那麼暢銷,聽說她月收入100萬日元以上呢,真不錯。S·R小姐不費勁就收入60萬日元。我看干到她們那種水平還是有把握的。不署名的稿件可以一稿多投,也可以同時跟兩家訂合同。那樣你很快就能月收入50萬日元,署名文章就更多了,可以達到70至80萬日元,我敢保證。」

「也許是吧。」

這是枝村幸子的謙虛。福地藤子提到的幾個女記者她也認識,而且自信比她們強。

「我先把稿子投給你們雜誌吧。」孝子半開玩笑地試探福地藤子。試探中包含著一絲擔心和退媚。

「行啊,只要是你的稿子什麼時候都行。一開始先給我們,我給你用上。現在用的是A·H小姐的,都是老一套,正發愁呢。你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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