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神秘的線

桑山信爾原打算同妻子到武藏溫泉住兩天,可是,第二天在

福岡會見以前的前輩和同事,耽誤了時間,最後在市內西公園附近的旅館住了下來。法院和檢察廳的辦案人員出差到此地時,當地的業務部門都把他們安排在這裡,因此,出差人員便以為這是一家指定旅館。

上午要去熊本縣玉名市,10點以前就叫旅館要來了出租汽車。

同旅館有合同關係的出租汽車公司派來的司機是個30來歲的青年,皮膚淺黑,眉毛濃重。司機麻利地將桑山夫婦的手提行李裝進後部行李箱中。

桑山同妻子說話時司機一直聽著,汽車行駛到天神葉十字路口等信號的當兒,他開口了:

「先生是東京人吧?……在東京,草香田鶴子很有名氣吧?」

「是啊,可出名了。」妻子微笑著替丈夫回答。

「是吧?果然名不虛傳哪!」司機點著頭,「昨天和前天,草香田鶴子在我們這劇院辦了兩天獨唱音樂會,場場爆滿吶,我到了草香小姐的後台,站在跟前親眼看她化妝。不化妝就漂亮得很,一化妝,更是美極了,我都看愣了。」

司機向乘客吹噓到後台看草香田鶴子的事,妻子便隨聲附和地奉承道:

「是嗎?那不錯啊,你是草香的歌迷吧?」

「是啊,昨天晚上連火場券也沒要錢,我老婆和小姨子都去看了。」

「你認識草香的經理?」

「不是經理,給草香做髮型的那個是我的朋友,哦,太太,知道有個叫住山道夫的髮型設計師嗎?」

綠燈亮了,司機連忙發動車,一邊開一邊等著乘客的回答。

桑山的妻子瞟了丈夫一眼。

「唔,知道倒也知道,不過……」

她不知道該怎樣回答這個素昧平生的司機,便含糊其辭地支吾過去。後面的話使司機感覺到,他們同往山道夫並非私交,而是因為他的「有名」。

「是嗎?佐山道夫很有名啊!」

「你怎麼認識佐山的。」

「他是我的老朋友。」

確實聽說過往山的老家是九州。妻子想起美容定老闆村瀚以前曾經那樣說過,便對丈夫嘀咕了幾句。

桑山看了看駕駛席上掛著的司機姓名,叫「江頭善造」。桑山在福岡地方檢察廳工作期間處理過許多案件,知道任賀姓江頭的很多。

「哦,是嗎?這麼說,你被請去看音樂會是因為佐山和草香都在這裡,你是去見他的,是嗎?」

妻子在從東京來的飛機上,看到過往山道夫同那些衣著華麗的演員們在一起。桑山也看過。

「不,不是我去見他,是宮飯君偶然乘上我的出租汽車。」

「宮飯?

「哦,是住山君以前的名字,我同他熟識的時候…」司機有些吞吞吐吐地說。

「佐山君在九州的時候叫它板?」桑山第一次開口問。

「啊,是啊,前天見到他的時候,他說佐山是他母親家的姓,他喜歡這個姓,就改了名。」

「唔,是這樣。」

這樣的事也並非沒有先例。藝人和商人常做這樣的事,大概是覺得髮型設計師也屬於藝術家的範疇吧。

「你在這裡是怎樣同佐山熟識的?」

「嗯…我們在一起干過幾天。」

為了趕上下一個吳服叮十字路口的綠燈,司機加大油門,緘口不語,好像不想再說了。看上去他對舊友很有情意,不願暴露在東京獲得成功的朋友那些不大體面的過去。

同乘客只是萍水相逢,司機不想深談是很自然的,他們理解這一點,並不深問。

從吳服叮到博多站不一會兒就到了。

上了火車,桑山的妻子又提起了道夫。

「在飛機上見到過佐山,出租汽車司機又說他是佐山的舊友,這世界看起來很大,實際上很小啊。」

桑山點了點頭。她的話沒錯,自己也有同感。

「佐山在這兒子的什麼工作?」

妻子依然興趣十足。

「嗯。」

「說是同那個司機一起干過,莫非也是當司機?」

「誰知道呢,佐山也是靠自己的本事干到今天這樣的,過去可能並不怎麼樣。不過,過去是過去,他再成功一點,就可以成為事業家傳記中的人物了。」

「是啊,可是,那個司機也許是為了佐山的面子,對過去的事說得含含糊糊。」

「他們有交情嘛。」

「可是,過去越窮,佐山的努力不就越會得到好評嗎?」

「那倒也是,不過,位上君的名望還沒到那種程度,還只是在發展中。那位姓江頭的司機大概是覺得現在讓人知道那些對他不利。」

「你怎麼知道他姓江頭的。」

「駕駛席上掛著名牌。姓江頭的人佐賀縣很多,容易記住……」

佐山君要是名望再高一些,那麼就像你說的那樣,他的過去越可憐,就越能給他的名字增輝。只是在他地位還未鞏固的時候,那隻會成為別人攻擊誹謗的材料。據聽說,他們同行中互相拆台,競爭十分激烈。」

妻子對他的話表示讚許。

「看起來,那位司機倒是很關心他的朋友。」

「江頭不一定能想到東京是一個激烈的競爭世界,但總要為老朋友著想吧,故鄉的朋友嘛!」

過了水城,左面是左野山,右面是天拜山。桑山隔著車窗朝右眺望,直到火車駛過天拜山。

「哎,今天是幾號廣

「不吉利的日子,13號,4月13…」

那天是4月8日,已過去八年零五天。

桑山從皮包里拿出一本世界審判資料,打開昨晚看到的地方。

「在自供造成的錯判案件中,極為著名的案件是1819年9月在巴爾蒙特最高法院判決的鮑倫案件。案情大致如下:

「鮑倫兄弟因殺害拉賽爾·科爾賓受到起訴。科爾賓是被告的表弟,體質虛弱,精神不大正常,對他負有撫養責任的鮑倫兄弟嫌他是個累贅。據認為,鮑倫兄弟在科爾賓失蹤那天在遠處的地里幹活兒,科爾賓也在那裡,先是同他們兄弟吵架,後來二兄弟中有一人掄起木棒擊中科爾賓的後腦部,把科爾賓打倒在地。有人曾懷疑科爾賓當場就被打死了,及至兩三個月後在現場的地里發現了科爾賓的帽子,這種懷疑益發加重。

「後來,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懷疑便漸漸淡化了。可是鮑倫家附近的一個人幾次做夢,都夢見科爾賓被殺死,夢中還詳細出現了科爾賓被打死的情景和藏屍的地點。於是鮑倫兄弟被告發,人們深信他們是殺死科爾賓的兇手。

「經過當局嚴密偵查,在現場地里的一個老地窖里發現了許多骨頭,其中有人骨,還有兩隻獸爪。被告鮑倫兄弟由於自供——被告人供述,他們殺死了科爾賓,將屍體藏在現場的地窖和樹洞里——和以上事實,被判處死刑。

「被告人鮑倫兄弟當天即上訴到立法部,要求將死刑減為無期徒刑。但結果獲准給被告中的一人減刑。

「於是被告人撤回自供,並對發現科爾賓者懸以重賞。後來,科爾賓在新澤西被發現,並很快回到鮑倫兄弟家。這樣,兩兄弟的行刑在危急關頭被撤銷。

「科爾賓是害怕被一直虐待他的鮑倫兄弟害死才悄悄出走的,後來發現的屍骨是別人的。

「被告人之所以作出虛假的自供,是因為當局勸告他們說,反正是要判決有罪的,要想保住性命只有上訴請求減刑,要想減刑,惟有作出表示改悔的自供,才能得到那種恩賜。

「在審判中,有無數超自然而不合理的自供,還有詳細描述的千奇百怪而不可相信的事實,證人的證言也是如此。這隻能說明那個供述人是騙子,或者是精神錯亂者。」

—桑山檢察官將書擱在膝蓋上。

妻子說「世界看起來很大,實際上很小」,這是乘佐山道夫舊友駕駛的出租汽車時得到的感受,是句常識性的俗語。這句俗語是偶然經驗的積累,人們從其規律性上得出常識,從而使之帶有普遍性。也就是說,「常識」使偶然這種超自然性失去了神秘性。在這種常識中,也包含著「因緣」。這種超自然的常識如果使證人的供述心理產生奇妙的自信,那將會怎樣呢?」

桑山使沉浸在天拜山殘影中的自己清醒了一下頭腦,發覺『超自然」的幻覺潛在自己的意識中,不由得搖了搖頭。

前面就是煙霧瀰漫的大豐田。熊本縣境快到了。

同年11月中旬的一天,桑山信爾應邀出席一位先輩之子的婚宴,地點在市中心的一家飯店,時間是下午3點。

桑山2點半左右到達飯店的宴會廳。門口掛著宴會房間安排表,上面寫著十組宴會名單,宴會時間是錯開的。今天是黃道吉日。

桑山看罷先輩預訂的宴會告示後,又往旁邊掃了一眼,只見黑板上用白鬍粉寫著一行漂亮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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