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不尋常的一天

和往常一樣,這天也沒什麼特別的,上午、下午都過去了,現在是晚上,接著就該是深夜了。列夫·尼古拉耶維奇用自己的鑰匙打開了家門,走進廚房,坐到了桌旁。

「怎麼?」索涅奇卡用期待的目光看了一眼丈夫說,「你還去?」列夫·尼古拉耶維奇很內疚地嘆了一口氣,沒出聲。

「我早就料到了。」索涅奇卡說完就去衛生間洗被罩去了,也是去那兒偷偷地哭去了。自己動手洗被罩是因為不喜歡去洗衣店,哭是因為剛才提到了丈夫又要出差很長時間,這是他今年第三次出差了,當然了,這也不會是最後一次。丈夫這次要去特穆塔拉坎,離這兒很遠,連一家像樣的旅館飯店也沒有。而最讓人氣憤的是,只有在有這樣的差事的時候,處里才會想起列夫·尼古拉耶維奇這個人。列夫·尼古拉耶維奇又是一個愛面子的人,讓去就去。他就是這樣的人。辦公室領來的辦公用品,什麼稿紙啊,複寫紙啊,還有其他一些不值錢的什麼東西呀,同事們都統統拿回家去了,只給他剩些帶格子的庫存書和一些紫色的表格。

等工作中需要那些東西的時候,他只好去「學生用品」商店買,還得自己掏腰包。有一次,他在家講了這件事,打這以後,原來一直在心裡暗暗恨他的丈母娘也就不再隱瞞對他的態度了。

「你嫁了個傻瓜!」有時候甚至當著他的面,丈母娘就這麼跟妻子索涅奇卡說,「你看看,他像誰?你像誰?你們的孩子又像誰?」

總而言之,列夫·尼古拉耶維奇活得不太舒心。公交車上有人對他說話無禮,售貨員賣給他東西總是缺斤少兩還暗自得意,因為他從不看秤,他認為這不體面,即使看了,也不做聲。不過,只有一次,他沒忍住,說了出來。回到家,他對妻子說,他替售貨員感到羞恥。聽了這話以後,本來就沉默寡言的索涅奇卡更沒動靜了,連著兩個星期沒說話。

這時,索涅奇卡紅腫著眼睛從衛生間里出來了,默默地找出一個旅行箱,開始往裡面放丈夫出差要帶的東西。

索涅奇卡也控制不住自己了:

「上帝呀,」她低聲喊道,「為什麼你就不能像別人那樣活著?你哪怕拿一沓複印紙回來也行啊!」

「我不會拿複印紙。」列夫·尼古拉耶維奇回了一句。

「那你就學學。」索涅奇卡說,「要不我走,永遠不回來了。」

隨後他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輕鬆,於是他走進了拐角處的一家小商店,閉上眼睛,往衣兜里塞了一塊「友誼」牌乾酪(當時,這是好幾年前了,那塊乳酪賣26個戈比)就徑直往外走。

清晨,響起了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

「列夫·尼古拉耶維奇,」處長異乎尋常地溫和,甚至有點像討好似的說,「您今天坐飛機去一趟里加吧,去參加個研討會。千萬別急著回來。在那兒晒晒太陽,好好休息休息,我們可沒少讓您挨累。」

列夫·尼古拉耶維奇去了里加。回來的時候,精神飽滿,皮膚黝黑,簡直像換了個人似的。處里的女人們甚至開始向他示愛了,但什麼浪漫的事兒也沒發生。

好戲在後面呢。不久,列夫·尼古拉耶維奇在里加剛認識的一個熟人(那時他就是個大人物,現在就更不用說了)就把他調去了,讓他當了主任,當時正好空出來了一個主任的位子。再後來他有了一套位於河灣處的房子,那兒空氣清新,離地鐵站只有幾步遠,雖然那個時候他早就把地鐵給忘了。孩子們轉到了一個因材施教的學校,丈母娘現在也只是星期天才登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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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一到望月那天,他就失眠,躺在那兒輾轉反側,心煩意亂。當月亮爬上窗戶,月光照進這套大房子的最黑暗的角落的時候,他就悄悄地從床上爬起來,穿上那件鼓鼓囊囊的上衣,戴上那頂塗著防潮油的窄邊帽子,到街上去。直到黎明時,他才回來,這時他已經安靜下來了,也疲勞了,然後就躺下睡覺了。

第二天,一家商店的工作人員準會發現門檻上有26個戈比,已經接連好幾年了。有時候是一枚20戈比的硬幣和兩枚3戈比的硬幣,有時候是一枚5戈比的硬幣、兩枚10戈比的硬幣和一枚1戈比的硬幣。

人嘛,對什麼事兒都會習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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