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假髮

晚上7點鐘,穆依依回到了那個狹小而冰冷的單身公寓。

此時,夜色正悄悄地包圍著整座城市,窗外的景物逐漸被淹沒在無邊的黑暗之中。她隨手打開窗子,一陣微風吹拂而來,她彷彿又嗅到了那場煙花的味道。這一刻,她只想閉上雙眼,靜靜地感受著這份孤寂與寧靜。

一陣敲門聲突然響起,她走到防盜門前,透過貓眼望見了一張熟悉的臉,是夏荑凝。

「荑凝姐,你怎麼來了?」穆依依打開房門,神情略顯驚訝。

「依依,你奶奶的事我已經聽說了,你不要太難過了,毒害奶奶的那兩個兇手不是畏罪自殺了嗎?奶奶她地下有知,一定會安息的。」夏荑凝嘴上這麼說,心裡卻並不輕鬆,她是從心底里替穆依依感到難過的。

「是啊!但願奶奶會安息。」穆依依擠出一抹蒼涼的微笑。她此刻的心情很複雜,奶奶的中毒身亡、趙大嬸的喪心病狂、神秘女人的意外出現……一切事情都發生得太突然了,讓她有些猝不及防。

那個女人究竟是誰?為什麼要留下那本存有五十萬元的存摺?如果她真的是自己的母親凌月如,為什麼會在消失二十一年之後,又突然在穆家現身?

如今,派出所的民警已經將那五十萬元人民幣如數交到了她的手中,可是她的心裡卻沒有一絲一毫的喜悅。也許,沒有人能夠了解她內心的空洞與痛楚,也沒有人知道她真正需要的不是金錢,而是從小就缺失的那份親情!

夏荑凝在沙發上坐下後,一雙眸子定定地望著穆依依,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關於她的來意,穆依依自然心知肚明,她笑了笑,輕聲問道:「荑凝姐,你是不是找我有事?」

「嗯。」夏荑凝點了點頭,「明天,偉霆的屍體就要進行火化了。」

「哦,是嗎?」穆依依心中閃過一絲驚喜,事情正按著她的計畫進行著。

「可是,到現在為止,警方還是沒有找到破案的線索。依依,偉霆遇害前到底跟你說了什麼秘密?請你不要再隱瞞了,快點說出來吧!」

「這……」望著夏荑凝那充滿渴求的眼神,穆依依的心裡一緊,她突然很想向夏荑凝說出一切的真相,可現在她還不能那樣做。

「依依!」夏荑凝高聲喊著她的名字。

「對不起,荑凝姐。」穆依依別過頭去避開了她的目光。

「到底是什麼事?是不是偉霆做出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情?」

「荑凝姐,你就不要胡亂猜測了。」吐出這句話時,穆依依的聲音很低,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

「你只需回答我,是,還是不是?」

「荑凝姐……」面對夏荑凝的追問,穆依依無從應答,她輕咬著下唇,臉色微微泛白。

夏荑凝的心裡一陣痙攣,對於這個問題,穆依依並沒有否認,她的反應似乎已經告訴她答案了——那個她一直深愛著的丈夫,的確背叛了他們的婚姻,背叛了他們的感情!

然而,鍾偉霆怎麼會不了解,穆依依是夏荑凝最要好的朋友,如果他在感情上背叛了夏荑凝,他是應該在穆依依面前矢口否認的,可是,穆依依卻反而成為唯一的知情人,這一切說明了什麼?

夏荑凝的腦海中迴響著昨日與陸警官的對話:

「2月17日元宵節的晚上,鍾偉霆在家嗎?」

「我也不清楚,我當時人在z市的父母家。」

「我們已經調查過了,據與穆依依同住一所公寓的租戶證實,元宵節當晚8點多,曾有一名男子陪同穆依依在公寓樓下放煙花,兩個人的關係非常親密,還曾擁抱在一起。」

「那名男子是……鍾偉霆?」

「我拿鍾偉霆的照片給他們辨認,他們說夜晚光線太暗,沒有看清那人的面貌,只記得他當時穿著一身深灰色的衣服。」

想到這兒,夏荑凝的目光不由得飄向了窗外,彷彿那場煙花正在她的眼前綻放著,兩個熟悉的身影在夜空下緊緊相擁。

如此璀璨的煙花,如此浪漫的場景,可是女主角卻不是她!

在踏進穆依依家門的前一秒鐘,夏荑凝仍在自欺欺人地想,他們是不會背叛自己的。然而,就在這一瞬間,美好的愛情、真摯的友情,所有的一切都化為泡影。

一陣冷風從窗口鑽進來,夾雜著一股蘭花的香氣一同沖入了夏荑凝的鼻腔,使她下意識地打了個寒戰。

她猛然回過神兒來,窗外沒有絢爛的煙花,只有沉沉的夜色。她站起身,朝著門口走去。

「荑凝姐!」穆依依從背後叫住了她,「鍾老師的葬禮明天幾點鐘舉行?」

「時間和地點我已經告訴英院長了,他會組織醫院的同事一起來,如果你想參加的話,可以去找英院長。」夏荑凝冷冷地回答道。

2月27日上午8點,琦美整形美容醫院的白色麵包車駛入了S市華龍殯儀館院內。車裡坐著前來參加鍾偉霆葬禮的同事,其中也包括英院長與穆依依。

車子在院內停車場緩緩地停了下來,大家打開車門準備下車,舒靜妍突然指著車窗外驚訝地喊道:「你們看,那不是聶雯董事長嗎?」

「咦,真的是她。」車子里很快有人回應道。

循著舒靜妍手指的方向,穆依依望見了一個行色匆匆的身影,她與麵包車的距離並不遠,那張成熟美麗的臉龐清晰可見,沒錯,的確是聶雯。此時,她穿著一件黑色的長款風衣,一頭蓬鬆的鬈髮隨著腳步的節奏輕輕飄起。

穆依依猜想,她一定是近兩日才燙了頭髮,因為前天看見她時,她的頭髮還是直發。

聶雯並沒有留意到醫院的麵包車,她一路朝著殯儀館正門口走去,高挑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他們的視線里。

一大清早,聶雯怎麼會出現在殯儀館?莫非她也是來弔唁鍾偉霆的?可是鍾偉霆的葬禮現在還沒有開始呢!也許,她是來參加另一場葬禮的。穆依依的心裡暗自思忖著。

殯儀館的弔唁大廳內哀樂低回,正前方的靈堂前懸掛著鍾偉霆的遺像;大廳中央的水晶棺中,安放著鍾偉霆的遺體。由於遺體被嚴重毀容,此時仍被白色的蒙屍布覆蓋著,四周圍滿了用百合與白菊花編織的花環。

大廳的兩側擺放著各式的花圈,花圈上白色的輓聯隨著門外吹來的微風輕輕擺動著,穆依依的目光從上面掃過,卻無意間定格在一副迎風飄起的輓聯上面,上聯寫著七個字:願賢婿一路安好;下聯同樣是七個字:岳父夏展雲敬輓。

夏展雲?當這三個字跳入她的眼帘時,她的大腦如遇雷擊般,霎時間只剩下一片空白。

輓聯上的夏展雲,是在二十五年前,與母親凌月如上演那段師生戀情的夏展雲嗎?他居然是鍾偉霆的岳父,夏荑凝的父親!這一切簡直太不可思議了。

她憶起,夏荑凝曾經不止一次告訴她,她的父親是z市的一位小有名氣的畫家,而二十五年前的那個夏展雲,則是S市師範大學美術系的一名教師,兩個人既同名同姓,又都是學美術出身的。事實已經毋庸置疑,他們就是同一個人!

穆依依佇立在人群中央,雙眼失神般盯著那副輓聯,她完全沒有留意到,在這間弔唁大廳里,有一道目光自她進門起一刻也未從她的身上移開過。

葬禮很快結束了,殯儀館的工作人員將鍾偉霆的遺體推出了弔唁大廳,送至火化間進行火化。這時,哀樂再次奏響,伴著憂傷的曲調,現場的很多人都落下淚來,而夏荑凝早已跪在靈堂前泣不成聲。一個雙鬢斑白的中年男人在一旁不停地安慰著她,穆依依曾在夏荑凝的婚禮上見過他一面,他就是夏荑凝的父親——夏展雲。

眼前的這個男人,會是自己的親生父親嗎?如果他是自己的生父,他會知道她這個女兒的存在嗎?二十五年過去了,他還會記得那個丁香樹下的凌月如嗎?穆依依浮想聯翩地猜測著。

「依依,你在想什麼?」英院長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哦,沒什麼。」

「葬禮已經結束了,我們該回醫院了。」

「好。」穆依依機械地點了點頭。

臨走前,她再次望了一眼夏荑凝身旁的夏展雲,他此時正寸步不離地守護在夏荑凝的身旁,並未發覺那道從遠處投射在他身上的目光。

穆依依的心裡悵然若失,她將目光緩緩收回,卻在不經意間與另一個人的目光相撞——是陳睦!

陳睦正環抱著雙臂,站在弔唁大廳的角落裡目不轉睛地盯著她。他的眼神如同x光一樣具有穿透力,彷彿可以清晰地窺視到她的內心世界。穆依依慌亂地避開他的目光,邁開大步走出了弔唁大廳。

整個下午,穆依依的眼皮一直跳個不停,她想起那句「左眼跳財,右眼跳災」的俗語,可是她的兩隻眼睛都在莫名地跳著,跳得她心神不寧、坐立難安。

陳睦警官那雙犀利的眸子好似印在她的腦海里一樣,令她揮之不去。她知道,那名警察已經對她產生了極大的懷疑。

也許,她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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