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四章

2010年2月19日 周五 下午6:26

凱茜聽著家庭教師解釋他打算怎樣幫助布里特妮提高數學成績。吉爾曼先生喜歡教學生們專攻解題技巧,比方說將整數和分數一起處理——他是這麼跟她說的。比起按著學生在同一類問題上鑽,他相信「概念理解」——管他媽的這到底是什麼意思——的效果。他給布里特妮他們學校的幾十個孩子上課,所以他很了解學校的課程安排。

凱茜保持著跟吉爾曼先生的目光接觸,雖然那不是件容易的事。因為他長著一個鷹鉤鼻,還有一雙大耳朵,都像在苦苦哀求著吸引她全部的注意力。這個男人說話速度飛快,而且談話內容聽起來莫名其妙。但,話再說回來,她自己從來不是數學能手,確實也根本就聽不懂他到底在說些什麼。他在漫無邊際地瞎扯「計算流暢性」的時候,她的注意力轉向了他房子的內部——古色古香,但安靜得詭異。她有兩次發現了屋內有發霉的跡象,但是房子又明明是新粉刷過的。除了前院里旗子在風中拍打旗杆的「撲撲」聲之外,什麼聲音都沒有。他倆談話時,聽不到洗碗機運轉或者電視開著的聲音,也沒有遠處洗衣機或者烘乾機的嗡鳴聲。但有一種特殊的響聲——從後院或者是從地下室傳來了一陣空洞的「砰砰」聲,極有可能是風引起的——很難說。

吉爾曼先生最後總算把注意力轉向了布里特妮。她女兒唰唰翻開數學書,給他看他們班的課上到哪裡。

除了有股氣味之外,客廳乾淨整潔。

凱茜看向布里特妮的時候,女兒挑起一根眉毛——這是凱茜該「出去在車上等」的信號。

「見到您挺好的,」凱茜對吉爾曼先生說:「我最好還是留你們倆著手去忙吧」

吉爾曼先生這人看起來是夠好。但是他身上總有什麼不對勁東西讓她感覺不自在。「我在車裡等。」凱茜說著,指指外面。

他瞪大了雙眼:「外面太冷了。如果你不是要回家的話,去那邊找本雜誌,然後在家庭活動室 待會兒吧,不用拘束。」

「沒事的,」她向他保證,「我車裡有本書,而且我隨時可以開空調。」既然他主動提出來讓她留下,她更放心在外面等了。

一隻蜘蛛飛快地從她面前的地板上掠過。她嚇得一跳,然後笑自己嘴裡剛剛冒出的一聲高音調尖叫。

布里特妮搖搖頭,明顯很尷尬。「媽,一隻蟲子而已。」

蜘蛛驚惶逃竄,消失在某處看不見的縫隙里。「看來,該打電話請害蟲防治的人來了。」吉爾曼先生說。

凱茜勉強擠出一個笑,然後出了門。一小股冷空氣撲在她臉上。她沿過道走回車邊,清楚地感知周圍一絲一毫的動靜。她深深吸氣,新修剪過的青草的氣息充滿了她的肺,多少讓她感覺正常了一些。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圓,照亮了回車上的路。

當年綁走莉齊的那個瘋子,現在在監視著她的一舉一動嗎?

她想沖他破口大罵,但她管住了自己的舌頭。這些年來,第一次,她意識到莉齊當年所經歷的事,自己現在可能正在體驗其中的冰山一角。

她全身打了個寒戰。

這就是被自己的影子嚇怕的感覺嗎?

凱茜看著街對面的房子。客廳里電視屏幕的光閃閃爍爍。她手放在車門把手上,回頭看去,欣慰地發現吉爾曼先生家廚房的燈正好映出女兒的側影。她拉開車門,坐在方向盤後,然後鎖上車門,等待著。

2010年2月19日 周五 晚7:48

黑蕾·漢森看著莉齊被一個男人帶離體育館,那個男人跟剛剛在媒體面前保護她的是同一個。她還沒來得及跟莉齊說話,他們倆就坐上他的車離開了。她想告訴莉齊,那晚她突然離開,她很抱歉,而且她想感謝莉齊花時間幫助像她這樣的孩子。世界上好人不剩多少了。這一點她自己有親身體會。

黑蕾不喜歡那個粗魯無知的男孩兒對莉齊說的話。就算是那個記者也不應該那麼說,但至少,記者的工作本身就是要問一些缺心眼的蠢問題。今晚在體育館的人,沒有一個了解莉齊·加德納經歷過什麼。黑蕾也不清楚所有的細節,但她知道莉齊的靈魂深受困擾,因為她自己也是這樣。同類更容易看清彼此。

她坐在馬路邊,胳膊肘支在膝蓋上,看著媒體人員把他們的照相機和閃光燈打包,將貴重的設備塞滿幾輛貨車和麵包車。他們對他們剛剛惹的麻煩完全不在乎。今晚,有些學生本來能學到一些東西的,如果他們哪怕能有半點機會聽到莉齊要說的事。同樣的內容黑蕾以前都聽過,但沒有人能講得像莉齊那樣觸動她的心。因為莉齊是用平等的態度對孩子們說話,而且她是一個親身經歷過綁架的人——莉齊曾經有段時間跟魔鬼本人待在一起,她活了下來,活到了能講述那些事的今天。

黑蕾不需要被綁架就知道,與狼共舞是一種什麼樣的體驗。她點燃一支萬寶路 ,長長地吸了一口,吸了滿肺的甲醛、氨,還有硫化氫 。

最後一批汽車駛離停車場,新聞採訪車也發動起引擎,這時,副駕駛座上那位身量嬌小的記者搖下車窗,探出頭來。

黑蕾噴出肺里的煙霧,看著那個女人心形的臉龐,富有光澤的棕發在她臉頰周圍狂舞。

今晚風太大了,煙剛從黑蕾嘴唇間吐出來,下一秒就消失不見。在這種天氣里吐不出煙圈。

「需要載你去哪兒嗎?」記者問。

這是周五的晚上。她要到哪兒去?回家去給媽媽的哪個醉漢朋友口交嗎?

「不用了,謝謝你。我挺好的。」黑蕾又抽了一口煙。

「你確定?有人來接你嗎?」

「嗯。他們應該很快,隨時會到。」多撒或者少撒一個謊,反正她都免不了下地獄。

「好吧,你要是確定的話。」

黑蕾看著記者搖上車窗。這款卡車車型絕對已經比較老了,因為那個記者其實需要費些力氣搖動手柄才能把窗子上緊。黑蕾懷疑她一周七天的主要工作是否就是這個。黑蕾為自己之前在心裡對那個記者評頭論足而感到一陣愧疚。她的親身體會告訴她,人真的不可貌相。她八歲時,剛被送去和外祖父住在一起,生活就給她上了這一課。她外祖父看上去真的是個慈祥的老頭兒。

誰想得到呢?

即使貨車漸漸走遠,記者還在擔心地望著她。黑蕾揮揮手,希望能讓她稍稍寬慰。精緻的珠寶、完美的頭髮、整齊潔白的牙齒……她希望那個女人不是壞人,只是因為,生活發到這個女人手裡的牌,已經比給大多數人的好多了。

黑蕾吸了最後一口,然後將煙丟在柏油路面上。她用靴子的跟把煙頭踩滅。在這種風裡,很容易釀成火災。但她不是縱火狂。她永遠不能理解那些喜歡破壞別人財產的人,他們無緣無故,就為了尋求刺激。

她向四周看了看。這塊場地是空的。頭頂的烏雲如波濤翻滾,聚集到一起,夜幕迅速降臨。比起她一小時之前到這兒的時候,溫度已經大幅度下降。

她剛想走,但隨後感覺到,他的目光正落在她身上。對,他絕對在這兒。他會來的。她知道他會的。他在監視莉齊。根據媒體的說法,他留了話,讓莉齊·加德納知道,他回來了,他要繼續他的「事業」。

索菲·麥迪森參加過不止一堂莉齊的自衛課程,於是黑蕾明白,蜘蛛俠的目標是與莉齊·加德納有任何往來的任何人。媒體提到過莉齊今晚會在這所學校演講,這就意味著,他在這兒……某個地方……虎視眈眈。

沒錯,那個沒屁眼的傻逼瘋子想帶走的是莉齊,但今晚,她希望他會將就一下,勉強帶走某個稍微年幼一點的,稍微強悍一點的人。她了解他,知道他原本並不想對她做什麼。但現在她坐在這兒,黑暗裡,孤身一人;他怎麼能拒絕?

誘餌。

條子們 一直用釣魚執法的手段抓毒販子和妓女。誘餌對魚有效,對沒辦法拒絕一點誘惑的人類同樣有效。

她閱讀了所有跟蜘蛛俠有關的信息。他了解莉齊,而她現在了解他的程度恐怕比他了解莉齊還要深。他會偷偷接近他的獵物,了解所有她們害怕的東西——她們喜歡的,還有不喜歡的。

但他對黑蕾·漢森一無所知。他完全不知道,最能嚇到她的,就是把她帶回家。她心下暗笑,將手深深插進大衣口袋,確認她三英寸 長的帶腸鉤 的小刀在那兒。她靴子里還別著一把雙刃靴刀 ,一種基本的求生工具。最後一樣也很重要,她牛仔褲下面還穿著一條尼龍運動短褲,裡面藏著一把圓潤的戰術摺疊刀 ,以防萬一。

她預料到了他會來。然而,讓她困惑不解的是,如果她知道他在監視莉齊,為什麼FBI還沒看出來?當你需要那些穿的酷酷地黑衣制服的傢伙時,他們在哪兒?

她幾天前想到了這個計畫。這是她想見莉齊的真正原因——討論一下怎樣把蜘蛛俠從藏身之處引出來。但莉齊臉上筋疲力盡的神色促使她改變了主意……至少在她看見莉齊的臉今晚被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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