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玉石 第八章 金髮蛇蠍

幾周後我駕車去了聖塔莫尼卡市。自費在醫院住了十天之後,我終於從重度腦震蕩中恢複了過來。期間慕斯·馬古恩也進了縣醫院的監獄病房,醫生從他身上取出七八顆警察射出的子彈。他最終不治,入土為安了。

此時這件案子也基本告一段落了。報紙上也曾大肆報道過這個案子,但隨即便把注意力放在其他的大事上。畢竟這只是件珠寶盜竊案,過多的欺騙使之變得索然無味。所以警方如是說,他們早料到會這樣。警方並沒找到項鏈,當然他們也沒指望能找到。他們認為這個犯罪團伙每次只策劃一次行動,參與犯案的多半是些雇來的苦力。他們只拿少許報酬。這樣一來真正了解內情的只有三人:慕斯·馬古恩、蘇克西安和林德利·保羅。慕斯·馬古恩的真實身份是亞美尼亞人。蘇克西安通過自己的人脈得知誰有珍貴的珠寶。林德利·保羅是情報人員,他向同伴透露襲擊的時間。正如警方所說的,他們早該料到。

在一個陽光燦爛的午後,我來到卡蘿爾·普瑞德的住處。卡蘿爾·普瑞德住在第二十五大街上一幢整潔、小巧的紅磚公寓里。公寓外牆是白色飾邊,門前立著一排樹籬。

客廳里鋪著棕色花紋地毯,擺著白色和玫瑰色相間的椅子。黑色大理石壁爐置有銅質柴架,牆壁內嵌有巨大的書架,米色的百葉窗上掛著同樣顏色的窗帘。

除了一面全身鏡和鏡前乾淨的地板之外,這裡一點也不像是女人的房間。

我坐在柔軟舒適的椅子上放鬆身心,抿著摻了蘇打水的蘇格蘭威士忌。卡蘿爾·普瑞德身著高領裙,披散著一頭棕發,臉顯得既小又有些孩子氣。

「我猜你不曾寫過稿子。」我說道。

「我父親做警察時一直很清白。」她反駁道,「不瞞你說,我家在普拉亞德雷還有些地產。」

「有油田,挺好的。可我沒興趣知道,所以不要朝我亂吼。」我說。

「你的許可證還在嗎?」

「當然在。嗯,威士忌不錯。你不介意坐一輛老爺車出去吧?」

「我為什麼要介意?你太死板了。」她回答道。

我望著她皺起的眉頭笑了起來。

「我在救護車上吻了你。」她又說,「如果你還記得這事的話也別想太多,我只是同情你受傷的腦袋。」

我說:「我是個有事業心的人,不會在這種事上浪費時間。我們走吧,去拜訪一下比弗利山莊的那位金髮美人。我得向她彙報情況。」

她站起來盯著我並語帶厭惡地說道:「哦,那個嗜酒的普倫德加斯特啊。」

「她或許真有酒癮。」我接道。

她激動地奪門而出,不一會兒就又回來了。這次她披著帶有皮領和皮袖的格子呢大衣,頭戴一頂滑稽的八角帽,上面鑲有紅色紐扣。她氣喘吁吁地說:「我們走吧。」

菲利普·考特尼·普倫德加斯特的家坐落在一條寬闊的弧形大道上。無論是從尺寸還是房屋體現的價值來看,那裡的房子都非常相近。日本園丁正帶著一貫的輕蔑表情修剪嫩草坪。房屋裝飾著英式板岩屋頂和土耳其式門廊。屋外栽著一些進口的珍貴植物,花架上攀著九重葛。這裡的一切都顯得祥和安靜。但比弗利山莊畢竟是比弗利山莊,管家仍然穿著硬翻領上衣,操著艾倫·莫布雷式口音。

我們在管家的引導下穿過安靜的門廊來到一個無人的房間。裡面的地板光而不滑,上面鋪著薄如絲的地毯,看起來跟伊索的姑姑一樣古老。毯子後方有一排淡黃色皮製長睡椅和躺椅繞著壁爐整齊地擺放著。角落和矮桌上分別放著兩束花,牆上掛著許多羊皮紙畫。屋內顯得安靜寬敞又愜意,既有現代特色也有復古風情。總的來說這個房間很是漂亮。

卡蘿爾·普瑞德則顯得很不屑。

管家半推開裹著皮革的門,普倫德加斯特夫人接著走了進來。她穿著淡藍色服裝,手戴淡藍色手套,搭配相應的帽子和包。她輕輕地拍了拍大腿,儼然一副要出門的樣子。她的笑容襯得黑色眼睛愈加深邃。即使在要罵人之前她也能保持好氣色。

她朝我們揮手。卡蘿爾·普瑞德並沒理會她,我則緊握雙手。

「你們能來真好!」她喊道,「很高興見到你們。我很懷念在你辦公室喝的威士忌。真不錯,不是嗎?」

等我們都就座後,我說:「普倫德加斯特夫人,我並不想來打擾你。一切都水落石出了,項鏈也已經物歸原主。」

「可不是嘛。真難想像他會做這種事。你知道的吧,其實我之前就認識他。」

我說:「蘇克西安嗎?我大概猜到你認識他。」

「不僅認識,還很熟。說起來我還欠你不少錢呢。你的腦袋恢複得怎麼樣了?」

卡蘿爾·普瑞德緊挨我坐著。

她好像在自言自語,輕聲說道:「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這句話像是從她牙縫中擠出來的。

我朝普倫德加斯特夫人笑了笑,她也回了我一個笑容,只是笑裡藏刀。

「你不欠我分毫。」我說,「只是有件事——」

「不行,我當然欠你的。來點蘇格蘭威士忌怎麼樣?」她將包放到膝蓋上,在椅子下面按了一下說,「弗農,上幾杯兌蘇打水的威士忌。」她又笑道,「很酷吧,你都看不見麥克風。我丈夫很喜歡這種東西,屋子裡儘是些這樣的小玩意兒。這個麥克風連接管家備膳室。」

卡蘿爾·普瑞德介面道:「我相信司機床下的那個麥克風也很酷。」

普倫德加斯特夫人似乎沒聽見卡蘿爾的話。管家舉著托盤進來,上面放著調好的酒,每人遞了一杯之後就出去了。

普倫德加斯特夫人將杯子舉到嘴邊說道:「你沒有告訴警察我懷疑到了林德利·保羅身上,還澄清我跟你在酒館的遭遇沒有關係。對於這些,我很感謝。對了,你是怎麼和警察解釋的?」

「很簡單,我告訴他們是保羅自己告訴我的。他當時跟你在一起,不是嗎?」

「但他並沒說,是吧?」她的眼裡閃過一絲狡黠的光芒。

「他什麼都沒告訴我。整件事就是這樣。當然,他也沒告訴我他在勒索你。」

我意識到卡蘿爾·普瑞德屏住了呼吸。普倫德加斯特夫人仍舊透過杯口看著我。她愣了一下,接著臉上掠過驚訝的神情,但是這個神情轉瞬而逝。她慢慢放下杯子,打開膝上的包拿出一塊手帕咬住。接下來是一片死寂。

她聲音低沉:「這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我冷笑了聲道:「普倫德加斯特夫人,警察有時候和記者一樣,並不能很好地利用手頭資源,但他們並不傻。我和瑞維斯都不認為蘇克西安能領導這個殘暴的珠寶盜竊團伙,他甚至沒法控制慕斯·馬古恩那類人超過五分鐘。相反,他們可以肆意地欺負蘇克西安。但是項鏈確實在蘇克西安手裡,這該怎麼解釋呢?他應該是用你給的一萬美元從慕斯·馬古恩手裡購得的項鏈。在那之前你可能基於某種考慮買通慕斯去搶劫項鏈。」

普倫德加斯特夫人拉低帽檐,直到蓋住眼睛。隨即又抬高帽檐,雙眼含笑,只是笑容蒼白駭人。卡蘿爾·普瑞德在我邊上紋絲不動。

「很明顯,有人想殺林德利·保羅,」我說,「由於控制不好下手的輕重,你有可能意外將人亂棍打死。但是你不會把他打得滿臉腦漿。如果你只是想教訓他一頓,你根本不會擊打頭部。因為你只想讓他得到教訓,而不是讓他在挨打後沒機會反省。」

金髮女人突然問道:「什……什麼?你說這事和我有關?」

她又變換出苦澀神情,好像喝了毒蜂蜜一樣。她手在包里摸索了一陣後停下來。

「慕斯·馬古恩就會接這種活兒,」我不耐煩地說,「只要給錢,他什麼都會幹。慕斯是亞美尼亞人,所以蘇克西安能聯繫到他。蘇克西安是那種很容易拜倒在美女石榴裙下的男人。他願意為女人做任何事,甚至包括殺人,尤其當對方是競爭對手時。他還是那種會窩在地板軟墊上拍女性友人艷照的人。普倫德加斯特夫人,這不是很難理解吧?」

「喝點東西吧,」卡蘿爾·普瑞德冷冰冰地說,「你在說廢話,你不用提醒她她有多賤,她自己清清楚楚。但是怎麼會有人想要勒索她呢?有好名聲的人才會被勒索吧。」

「閉嘴!」我打斷卡蘿爾·普瑞德。金髮女人還在包里的手忽然動了起來。我對她說:「擁有的東西越少,維持所得之物的代價就越高。你用不著掏槍,我知道陪審團無法給你定罪。我只想讓你知道你騙不了任何人。你設局引我去酒館就是為了刺激蘇克西安幹掉我。其餘的死傷都是附加傷害。」

幾乎同時她掏出槍舉在膝蓋上,看著我笑。

卡蘿爾·普瑞德拿起酒杯扔向她,她躲開時把槍弄掉了。一顆子彈悄無聲息地穿進貼有羊皮紙的牆面,動靜比戴只手套還要小。

就在這時門開了,一個高大瘦弱的男人緩緩地走進來。

他說:「對我開槍吧,反正我不過是你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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