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作聰明的殺手 第九章

銀黑相間的窗帘拉開成一個倒V字形,室內瀰漫著煙霧,伴舞樂隊銅管樂器的光澤在一片煙霧中若隱若現。空氣中充斥著一股食物、酒精、香水和胭脂粉的氣味。整個舞池籠罩在一片琥珀色的燈光下,看起來比大明星的浴室稍大一點。

過了一會兒,樂隊奏起音樂,燈光變暗。一位餐廳領班踩著鋪有地毯的台階走上前,手裡拿著一支金色鉛筆輕拍著綢緞條紋的褲子,一雙小小的眼睛毫無生氣,一頭鉑金色頭髮整齊地向後梳,露出瘦削的前額。

達爾馬斯對他說:「我想拜見一下唐納先生。」

餐廳領班用金色鉛筆的末端輕輕敲著自己的牙齒,說:「恐怕他現在沒時間。請問你是哪位?」

「達爾馬斯。告訴他我是約翰·蘇特羅一個特別的朋友。」

領班說:「我試試看。」

他走向一個有一排按鈕和一部電話的操縱盤,拿起電話放到耳邊,透過一隻酒杯麵無表情地盯著達爾馬斯,雙眼猶如填充娃娃般毫無生氣。

達爾馬斯說:「我在大廳等候。」

說完他穿過窗帘走出去,摸索一會兒方向走向男廁所。進去後他拿出隨身攜帶的那瓶波本一飲而盡,頭向後仰,雙腿呈八字形張開站在瓷磚地板中間。此時一個身穿白色夾克的黑老頭走上前拍了一下他,焦急說道:「先生,這裡禁止喝酒。」

達爾馬斯把空酒瓶扔進一隻裝毛巾的垃圾箱,從置物架上拿下一條幹凈的毛巾擦嘴,放下一枚10美分硬幣在水槽邊,走了出去。

大廳里門和外門之間有段距離,達爾馬斯靠在外門,從背心口袋裡拿出一把四英寸長的小手槍,用三指握著手槍藏在帽子內,然後才走進去,輕輕地在身側搖擺著帽子。

過了一會兒,一個身材頎長、頭髮油亮的菲律賓男僕走進大廳,四處張望。達爾馬斯走上前,領班站在窗帘後探出頭來,然後對菲律賓男僕點頭示意。

菲律賓男僕對達爾馬斯說:「這邊請,先生。」

他們穿過一條安靜的長廊,外面的樂聲在他們身後漸息。經過一間房門大開著的房間,看見一些綠色桌面的桌子廢棄在裡面。隨後他們向右轉入另外一條長廊,一絲光線從盡頭的大門照射進來。

走了一段後,菲律賓男僕停下腳步,優雅地做了一個費解的動作,隨後手上就持著一把黑色手槍,客氣地頂住達爾馬斯的胸膛。

「老規矩,我們要搜身,先生。」

達爾馬斯站定,雙手高舉。菲律賓男僕搜出他的柯爾特式手槍,放進自己的口袋中,輕輕拍了一下達爾馬斯的其他口袋,隨後退後一步,把手槍收進槍套里。

達爾馬斯放下雙手,丟下手中的帽子,拿出裡頭的小手槍指著男僕的腹部,動作乾淨利落。菲律賓男僕驚愕地張著嘴,帶著不可置信的目光低頭盯著手槍。

達爾馬斯說:「真有趣,老兄。還是讓我來一把吧。」

他拿回自個兒的柯爾特式手槍放回原處,再奪走菲律賓男僕袖子里的手槍,把彈匣卸下來,拿出槍膛里的子彈,只把空槍還給他。

「你還可以用它嚇嚇人。走在我前面,這樣你老大就不會知道這一切,這是為了你好。」

菲律賓男僕抿了一下雙唇,達爾馬斯摸出他的另一把槍,繼續前進,隨後走進半掩的大門,男僕先進去。

房間很大,牆上裝飾有斜紋木板,地上鋪著中國式黃色地毯,上好傢具陳列於室。門上有一個個小孔,顯然房間的隔音效果不錯,房內一扇窗戶都沒有。上方設有幾個鍍金隔欄,一個嵌入式換氣風扇發出一陣陣微弱的聲音。裡頭有四個男人,卻沉默一片。

達爾馬斯徑自坐在一張皮沙發上,盯著里基奧,那個從瓦爾登公寓劫走他的圓滑小子。他被捆在一張高背椅上,雙手被緊緊地綁著,目露凶光,鼻青臉腫的,看得出來被鞭子狠狠修理了一番。和他一起出現在基馬諾克的諾迪坐在角落的一張凳子上抽著煙。

約翰·蘇特羅坐在一張紅色皮革搖椅上,慢悠悠地搖動著椅子,低頭看著地板,達爾馬斯走進來時頭也不抬一下。

還有一個男人坐在一張看似非常名貴的辦公桌後,一頭中分的棕色柔發整齊地向後梳,薄薄的雙唇緊繃著,帶著炙熱的目光注視著達爾馬斯的一舉一動,然後瞥了一眼裡基奧,說道:

「這個廢物太自以為是了,我們已經警告他了,還請你見諒。」

達爾馬斯扯出一抹笑容,笑意卻不及眼底,說:「看這情景也就算了,唐納。另外一個同夥呢?他可毫髮無傷。」

「諾迪還算聽話,按命令行事。」他淡然說道,拿起一把長柄銼刀就銼起了指甲,「我倆要談一談,就勞駕你來一趟這裡。你沒惹我,只是你這個私家偵探管得也太多了。」

達爾馬斯稍微睜大了雙眼,道:「我洗耳恭聽,唐納。」

蘇特羅這時抬起雙眼盯向唐納的背後,唐納繼續用淡漠的語氣平靜地說道:「德里克·瓦爾登那兒的鬧劇和肯莫爾的槍擊案我都了如指掌。我不知道里基奧會如此放肆,要不我早就阻止他了。事已至此,我看事情還得由我擺平……待我們處理妥當後,里基奧先生會到市區做個交代。

「事情是這樣的。里基奧曾是瓦爾登的保鏢,那會兒好萊塢明星們熱衷於有個保鏢貼身保護自己。據我所知,瓦爾登一直親自去恩塞納達進口美酒,本來一切都挺順利的。而里基奧就借著買酒的良機混進一批白粉,卻不料被瓦爾登發現了,他不想醜聞纏身,就將里基奧掃地出門。里基奧本身就是有罪之身,無法替警察拉線做證,只好藉機勒索瓦爾登。但瓦爾登並不如他意,所以他就走向了極端,使上強硬手段。你和你的司機不幸攪和了進來,里基奧才想要槍殺你們。」

說完,唐納放下銼刀,咧嘴笑了笑。達爾馬斯聳聳肩,瞥了一眼站在長椅另一頭、靠著牆邊的菲律賓男僕。

達爾馬斯開口道:「唐納,你的故事說得真好。我想這是一個很普通的案件,在市區警察的努力下很快就能水落石出。但就目前的狀況而言,這一切根本說不通。」

唐納抬了抬眉頭,蘇特羅蹺起二郎腿,晃動著他那光鮮皮鞋的尖端。

達爾馬斯說:「首先,蘇特羅先生怎麼牽涉進這件事了?」

聞言,蘇特羅盯著他,整個人一動不動,臉上快速掠過一絲不耐煩的表情。唐納笑言:「他是瓦爾登的一位朋友。瓦爾登有對他提過一下這事,而且他知道里基奧是我的手下。但議員的身份讓他不能對瓦爾登坦誠相待。」

達爾馬斯冷淡說道:「唐納,讓我來告訴你這個故事的漏洞在哪兒。整個故事沒有一絲令人不安的成分。而我在幫瓦爾登偵查案件時,他怕得不敢把所有實情告知我……還有今天下午有人因為害怕而把他殺了。」

聞言,唐納傾身向前,微眯著雙眼,整個人繃緊,雙手握拳放在桌面上。

「瓦爾登——死了?」他低聲問道。

達爾馬斯點了點頭,說:「右太陽穴中了一槍,0.32英寸的手槍。看起來像是自殺,但其實不然。」

聞言,蘇特羅抬起一隻手,將臉埋進手掌中,坐在角落處的棕黃毛僵著身子。

達爾馬斯繼續說道:「唐納,想聽聽靠譜的猜想嗎?……我們姑且稱之為猜想……瓦爾登自己迷上了走私毒品——而且他有同夥。禁酒法令解除後,他就想金盆洗手不幹了。過去海岸護衛隊對海運美酒的船隻大都不會花費太多的心思,而今海上走私毒品不再是輕而易舉之事。而且他看上了一個有好眼光的女人,能得到更多回報,所以他不想再做毒品交易這種非法勾當。」

唐納抿了一下雙唇,說:「什麼毒品交易?」

達爾馬斯雙眼注視著他,說:「你對這種事情還真是一無所知啊,是吧,唐納?當然啦,這些可都是那些地痞流氓愛玩的把戲。他們很不滿瓦爾登的退出。而且他每天喝得醉醺醺的,說不定哪天就對他女友說漏嘴了。所以他們就為瓦爾登安排好了命運——自殺。」

唐納慢慢轉過頭來,盯著被捆在高背椅上的里基奧,輕輕說道:「里基奧。」

隨後他站起來,繞過桌子走出來。蘇特羅放下手,雙唇抖動地看著他。

唐納在里基奧面前站定,伸出只手猛地把他的頭部按在椅背上,里基奧發出一陣哀號。唐納微笑著低頭看著他。

「我想必是遲鈍了。你居然殺了瓦爾登,你個渾蛋!你居然回頭把他弄死了。你似乎忘記知會我們一聲了,老弟。」

里基奧張口把一口鮮血吐在唐納手上,唐納氣得臉抽搐起來,後退一小步,伸直那隻手,然後拿出一條手帕仔細把血跡抹掉,把手帕直接扔在地上。

「諾迪,把槍給我。」他平靜地說道,朝棕黃毛走去。

蘇特羅震了一下,張大著嘴巴,一副病懨懨的模樣。高大的菲律賓男僕快速拔出手槍,似乎忘記了裡面沒有子彈。諾迪從右臂拿出一把左輪手槍,遞給唐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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