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撕破天穹 第十九章 紫雷(上)

帶著兒子在行人異樣的目光掃視之下,雷震站在大上海的街道上,深深的吸了一口如此熟悉,又是如此陌生的空氣。

現在這個被譽為「東方巴黎」的美麗城市,依然美麗,依然繁華,依然帶著包容一切的張力。而那條穿越整個城市的黃浦江,更讓這個城市,擁有了一種活潑的靈動。

算一算,淞滬會戰爆發到現在,已經過了四年時間。看看那車水馬龍的繁華街市,看看那些臉上帶著淡然微笑的行人,除了偶爾能看到幾個帶著一臉驕橫表情,用螃蟹一樣的姿態招搖過市的日本浪人,在這裡幾乎已經看不到曾經爆發過一場雙方陣亡人數超過三十萬慘烈戰爭的痕迹。

這個城市沒有變,當雷震滿懷著希望,伸手拉出一位路人向他詢問的時候,雷震才知道,謝晉元和他的孤軍營,竟然也沒有變!

謝晉元還是全國人民心目中的蓋世英雄,這位蓋世英雄還在上海,還在帶領他手下的兵,在這片中國的土地上,定時升起代表一個國家主權與尊嚴的國旗!而圍在孤軍營四周天天打轉,試圖對這支中國軍隊進行恐怖襲擊的,仍然是日本情報機關派遣的特務或者給上一碗飯吃,就能變得像狗一樣聽話好使的日本浪人。

唯一有了變化的是,工部局已經在一年半年下令,禁止孤軍營對外開放,如果沒有特別的關照,就再也無法進入孤軍營,更無法再親眼見到謝晉元這位英雄。

聽到這樣一個消息,在雷震的心裡,同時揚起了濃濃的失望與慶幸。

這是兩種絕對矛盾的情況。但是雷震真的應該知足了,時逢戰爭亂世,身為一個職業軍人,生命比在風中飄忽的燈火一樣不可預測,但是至少謝晉元老師還活著!至少雷震還能再看到老師那滿含希望與包容,更明亮得就像是暗夜星辰地雙眼,能夠再聆聽他的教導,在他的身上感受到一種可以用「父親」來形容的溫暖!

每天負責看守孤軍營的。還是那些白俄士兵,雷震輕而易舉的就從那些看門的白俄士兵中間,找到了幾張熟悉的面孔。但是如果沒有兒子這個太過於醒目地招牌,卻幾乎沒有人能認出雷震了。

兩年半的時間,雷震真的不知道在自己的身上,發生了如何天翻地覆的變化!如果說那個一開始只是帶著仇恨,走進上海這個大城市的雷震,還只是一個大男孩的話。他現在就是一個男人,一個在最殘酷的自然中生存,並不斷磨礪各種軍事技術,臉部線條堅硬得就像是刀雕斧刻般硬朗,而雙眼中卻隱藏著一股火一樣熱情地男人!

雷震往那裡昂然一站。大漠的粗獷,群山的穩重,森林的寬廣,雪原的滄桑。他人生中最精彩地經歷,就像是眾星拱月,讓他自然而然擁有了一種說不出來的氣勢。讓那些平時趾高氣揚的白俄士兵,也不由自主的變得禮貌起來。

雷震被攔在了孤軍營大門前,謝晉元老師已經聯繫到英租界地馬飛少校,希望通過他的幫助,批准雷震進入軍營。而雷震站在大門前等待的這一段時間,謝晉元一直帶著淡淡的臉笑。站在裡面陪著雷震。隔著那用鐵絲網做成的牆,這一對已經分別了兩年多時間亦師亦友的男人,在向對方點頭致意後,卻沒有說話,他們都在靜靜彼此端詳著對方,靜靜的感受著一種只可能屬於真正男人的感情,在他們地胸膛里不斷流淌翻滾。

兩年多不見,謝晉元給雷震的第一個感覺。就是他老了。淡淡的灰白。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已經爬上了謝晉元的發梢。而在他的雙眉之間,兩三條歲月濃重的印痕,更是在無聲的對雷震訴說著謝晉元在孤軍營里,這兩年多時間經歷的滄桑。

整整地對視了兩個小時,直到天色漸漸暗下來,那一扇並不堅固,卻把謝晉元這位蓋世英雄,連帶三百多名中國軍人禁錮了幾年時間地大門,才終於在並不情願的「吱吱啦啦」聲中,被打開了。踏著穩健地步伐,雷震一步步走到了謝晉元的面前,他對著謝晉元認認真真的敬了一個軍禮。

謝晉元略略詫異後,他也舉起了自己的右手,剛剛回完軍禮,他的身體就被一個更寬闊,更有力的身體給死死抱住了。

「師父,」雷震緊緊抱著這個給了他力量,引導他一步步走進職業軍人領域的男人,他的臉上突然揚起了一個大大的笑容,他放聲叫道:「我想你!」

謝晉元笑了,他真的笑了。這麼長時間過去了,雷震是變了,他變得強大了,他全身上下看起來就像是一把刺刀,帶著說不出來的危險,但是他卻依然難能可貴的保留了一顆赤子的心!

「我也想你啊!」

謝晉元也回抱住雷震,他用力拍打著雷震那健碩的身體,感受著他身體里蘊藏著的那最可怕爆炸性力量,感受著雷震對自己那由衷的尊敬與喜歡,謝晉元在這個時候當真是心花怒放,他歡笑道:「走,走,走,千萬不要怪維誠沒有站在這裡陪你,她知道你回來不知道有多高興了,她說要做一頓好飯招待你,現在應該也整得差不多了。」

知道雷震回來,特意把頭髮梳得工工整整一絲不苟的凌維誠,卻帶著一臉歉然的微笑,對雷震道:「快坐下,你也餓了吧。也不知道你今天回來,沒有提前準備,也實在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東西來歡迎你。」

凌維誠不由分說,搶過雷震手裡的背包,就把他硬按到了餐桌前。

在餐桌上已經擺好了碗筷,而盤子里的菜肴,更在散發著誘人的香味。西紅柿炒雞蛋,用土豆泥做成的油炸丸子,把精肉剁碎填進兩片切好的蓮菜裡面。再用調好的麵糊包裹,放進油鍋里炸出來地菜合子,一小碟豬頭肉,外加兩碗熱氣騰騰的白米飯。

這些菜做出來,也許並不需要太多的時間,但是在孤軍營這種地方,想找齊做些菜的材料……雷震真的不願意去想像,凌維誠花了多大的精力!

雷震抬頭望著凌維誠。在凌維誠梳得工工整整一絲不苟的頭髮里閃動了幾點銀光,師娘,也老了。跟著師父呆在這樣一個天知道要多久才能重新為他們張開大門的監獄裡,每天都過著擔心吊膽地日子,眼看日本人步步進逼耀武揚威,眼看著日本人在中國建立起了堅固的根據地,凌維誠又怎麼可能不老?!

可是這樣一個已經筋疲力盡的女人,現在還能對雷震擠出一絲快樂的笑容。把一雙筷子塞進了雷震的手裡,「還愣著幹什麼,菜要涼了就不好吃了。看看你這孩子,這麼長時間不見,都瘦什麼樣了?!」

她光顧著說雷震的不是。這麼長時間不見,她自己的兒子和女兒,雖然長高了不長,可是看起來不是比原來更瘦了?虎子躲在他娘的身後。瞪大了一雙眼睛,盯著雷震筷子下面地菜,雷震怎麼就覺得虎子的眼神看起來,和兒子快要餓瘋了,又突然在草叢裡發現一隻小白兔那麼象?!

「謝謝師娘!」

在凌維誠的微笑注視下,雷震端起了手中的飯碗,夾起了一個用土豆泥炸成的丸子,不動聲色地將它送進了自己的嘴裡。

雷震慢慢咀嚼著嘴裡的食物。看著坐在自己面前的謝晉元,再看看含笑而立地師娘和那兩個明明饞得直吞口水,卻因為受過良好的教育,什麼也沒有說的孩子,雷震的心裡突然被一種溫暖的感覺塞滿了。當他手裡的飯碗空了,凌維誠幫他重新填滿飯的時候,雷震真的沒有注意,他在下意識之下。竟然脫了說了一句:「謝謝娘!」

當發現自己地口誤時。雷震臉上不由露出了一絲尷尬的笑容。而坐在他面前的師父謝晉元在微笑,凌維誠在微笑。就連虎子和他牽住手的小妹,也一邊盯著桌子上的菜,一邊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屋外傳來了敲門的聲音,凌維誠在打開門後,余德才排長拎著一隻盛滿熱水的水桶走了進來。這位在謝晉元和其他十六名軍官被強行帶出孤軍營後,和馬蘭、雷震聯手重新支撐起整個軍營地漢子,放聲笑叫道:「雷震小兄弟今天晚上回來了,我們全營地兄弟都想和他好好聚聚,聽他聊聊外面經歷的事情。不過今天晚上,他是團長地,嫂子你做好東西招待他,當然不需要我們來操心,後來我們哥幾個合計了一下,雷震兄弟一路趕回來,也走了不少路,給他弄點熱水,燙燙腳去去乏,這樣的事情我們還是能做到的。」

放下手裡的水桶,余德才排長逃也似的跑掉了。白色的水氣,從那隻盛滿熱水的水桶桶口逸出,在空氣中不斷翻滾著,變換出各種千奇百怪的形狀。

回頭看著那一張張真誠的笑臉,在這個時候,雷震的心裡突然有了一種回家的感覺!在這個時候,雷震突然想起了什麼,他脫口道:「楊瑞符大哥呢,怎麼我進軍營這麼久,也一直沒有見到他?」

謝晉元臉上的笑容消失了,過了好半晌,他才低聲回答道:「楊兄弟回家了。」

「就在你走後不久,瑞符身上的傷勢不斷惡化,最後已經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在向上提出申請,並得到批准後,瑞符帶著他的妻兒和同樣在抗戰中負傷的內弟,到了合川銅梁洞的二仙觀養傷。那可是一個山明水秀的好地方,可就是在八個月後,他身上的傷口再次發作,送到重慶醫院搶救,也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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