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生命之約 第八節

白骨堆積整齊,骨堆向前傾斜,由此推斷死者當時一定端坐在祭壇前默默祈禱。由於門外光線的照耀,弗朗克牧師猛地發現,在虛掩的白骨堆下,有個什麼東西在閃亮,他伸手從骨堆中把這個東西揀起來,發現是一枚青銅十字架。

青銅十字架的周圍,還有幾顆小塊的藍寶石。弗朗克牧師把落在地面的藍寶石逐一揀起,一共找到四塊。這些藍寶石明顯是鑲嵌在十字架四個頂端的裝飾品。弗朗克牧師小心翼翼地把十字架和藍寶石擦拭乾凈,捧在手心。「馬迪諾主教,馬迪諾紅衣主教,原來你在這裡,我總算把你找到了!」弗朗克牧師雙手捧著藍寶石和十字架,心潮澎湃,情難自已,淚水肆虐地從臉上流淌而下。

「孩子們,我在東南亞流浪了七年,整整七年,就是為了尋找這位十字架的主人,梵蒂岡教廷的紅衣主教,700年前羅馬城古老貴族的唯一繼承人馬迪諾主教啊!」弗朗克牧師抽噎著。

「牧師,您……」

「不要打攪我,不要打攪我,我是高興,我太高興了!」

啞巴和丁丁攙扶著牧師,他們都感受到牧師的激動和亢奮。

「孩子們,去把阮太太找來,請她過來幫忙。」弗朗克牧師氣喘吁吁。

啞巴猶豫著鬆開手,跑去把教堂外間大廳里的阮太太叫了進來。

「阮太太,麻煩你。」牧師吃力地說,「請找一些結實的絲線,把這些藍寶石串起來,給每個孩子掛上一顆。」

阮太太不解地問:「現在就給他們串好?」

「對,給他們每個人脖子上掛一顆。」

阮太太身上隨時帶著荷包,裡面針頭線腦齊全。她按照牧師的吩咐,給每顆藍寶石串上結實的紅絲線,然後逐個掛在孩子們的脖頸上。

「孩子們,你們都過來。」牧師看著孩子們頸上的藍寶石,慈愛地笑了。

「爸爸,您為什麼把藍寶石交給我們啊?」兒子雅各問道。

「本來我應該給你們講一個很長的故事,但是現在我沒有這個精力了。」

圍坐在牧師身邊的孩子們都懂事地傾聽牧師的話語。

「牧師,等你傷養好後再跟我們講吧。」元庭低聲說。

「孩子,」牧師的聲音變得低沉,「我真想以後再給你們講這個故事,但是,我可能再也沒有這個機會了。」

牧師躊躇著接著說下去:「你們要記住,你們脖子上掛著的,是羅馬貴族,梵蒂岡紅衣主教馬迪諾家族的信物。你們要把這四塊藍寶石,連同這枚十字架帶回歐洲,親手交給馬迪諾主教的後人。這件事情,是我交給你們每個孩子的最神聖的囑託,你們能夠承諾,一定完成我的這個囑託嗎?」

「您放心吧,我們一定能!」四個孩子的臉上呈現出莊嚴的神色,在這危機四伏的時刻,在殘損的石頭教堂中,面對著一堆百年枯骨,孩子們一下子成熟了許多。

「700多年以前,我們弗朗克家族的祖先,曾經陪伴這位主教大人穿越戈壁沙漠,向東方的古國走近。他們倍受烈日的烤灼和饑渴的折磨。當他們穿越塔克拉瑪干大沙漠,進入魔鬼城的時候,凄厲的魔鬼的嘶吼聲終於使得我的祖先,馬迪諾主教的忠實夥伴比格·弗朗克精神崩潰。他逃亡了,逃回了剛剛經過的戈壁,再也沒有勇氣接近這個被他形容為地獄的魔鬼城。當我的祖先安靜下來以後,他發現馬迪諾主教,他的夥伴和恩人已經消失在魔鬼城煙霧瀰漫的喧囂之中了。」

弗朗克牧師困難地喘息,嗓子里發齣劇烈的咳嗽。接著他繼續說:「比格回到了歐洲,無意中繼承了馬迪諾家族的貴族姓氏以及巨額的產業。但馬迪諾家族的一個遠房親戚為了奪得遺產,更由於比格在逃跑時沒有來得及從主教手中得到最重要的一個信物,比格的繼承權被剝奪。後來,在爭奪遺產的鬥爭中,比格又被誣陷謀害了主教。他被投入監獄,幾乎被判處死刑。」

所有的人都被這個故事打動了,他們屏息靜聽。牧師繼續說:「幸而羅馬執政官是馬迪諾主教的好朋友,他最後網開一面,放了比格一條生路。從此,我的祖先被發配到高盧的邊遠地區,終生不許進入羅馬城。執政官的判決阻擋了他再次返回東方尋找主教的希望。從那以後,我們弗朗克家族的後代,每一代人都會從前輩那裡得到一份祖先的囑託,那就是必須終生尋找馬迪諾主教的消息。」

「以後,就再也沒有主教大人的音訊了嗎?」

牧師搖頭:「我們知道主教大人沒有返回羅馬,因為執政官的敕令在祖先在世的一生都沒有撤銷。但是,我們的祖先卻終生不渝地等待著馬迪諾主教的下落。」

「藍寶石十字架的下落!」丁丁的反應最快。

牧師發出一聲呻吟,但他咬牙堅持著:「孩子,你說得對。」

「你們脖子上的藍寶石,本來是這枚青銅十字架的裝飾物,這是馬迪諾主教當年的唯一信物。我拜託你們把這枚藍寶石十字架帶回歐洲去。你們每人攜帶一塊藍寶石,總會有人活著抵達歐洲。只要把象徵主教大人依然還活著的藍寶石十字架交給馬迪諾家族,我們才能繼續那個神聖的使命。」

「我相信你們,孩子們。」把內心的囑託告訴給孩子們之後,牧師的心情放鬆了許多。他忽然變得疲勞萬分,「我需要休息一會兒,然後我們必須上路,儘快趕到河內去。」

弗朗克牧師說完,閉上眼睛,沉沉地睡去。

阮太太擔心地注視著牧師的臉孔,此時,只有她心裡清楚,牧師的生命快走到盡頭了。她憐惜地看著四個可憐的孩子,他們還不知道,這位慈父一般的牧師,已經瀕臨死亡的邊緣。

第二天他們發現石頭教堂內連一粒糧食也沒有了。

今天已是斷食的第三天了。

阮太太坐在火堆旁,憂傷地看著睡醒的孩子們,雅各哼哼唧唧揉著肚子坐起來,元庭東張西望,希望像過去每天早晨一樣,有一桌好吃的早餐,丁丁垂頭喪氣一言不發,只有啞巴站起身來,緊緊腰間的皮帶。

「我必須回到莊園去,否則,大家都會活活餓死。」啞巴簡短地說。

阮太太阻止他:「孩子,你別去冒險。」

丁丁和雅各也攔住他:「啞巴哥,越南兵肯定還在莊園里呢,你現在去太危險。」

「再說,這裡都是叢林,你怎麼找到咱們的莊園啊。」黎元庭小聲地說。

「放心吧,當年我在這座石頭教堂里躲藏了很多日子。最後餓得快死了,才逃出叢林,後來被弗朗克牧師救活了。所以,沒有人比我更熟悉這片叢林。」

丁丁說:「啞巴哥,那就讓我跟你一塊兒去。」

啞巴拍拍丁丁的肩膀:「你還太小,水性也不如我。要回莊園,必須游過湄公河。」

「咱們不是有一條小船嗎?」

「現在不能從昨晚逃跑的方向過河。再說,那條小船還要留著。等越軍撤了,咱們還要乘船去河內呢。」

「孩子們,」弗朗克牧師醒來,孩子們圍過去,牧師精神萎靡,強打著精神說話,「讓啞巴一個人去吧。你們其他人也要做好準備,隨時上船逃離這個地方。」

「牧師,不行啊,你的傷口……」阮太太焦慮地說。

「不要說這些了,啞巴,你去吧,千萬小心,找不到食物就趕快回來。」

「您放心吧,我會小心的。」

啞巴束束腰帶,起身離去。走到石頭教堂坍塌的大門口,他回過頭來,看著掙扎著坐起來的牧師,一種不安的感覺強烈地攝住了他的心。

牧師吃力地揮揮手,啞巴也向牧師揮揮手,邊哭邊跑了出去。

一年前,飢餓逼迫他離開了這座教堂。渡過湄公河後,在河邊奄奄一息地昏倒了。後來,弗朗克牧師發現了他,把他帶回家,讓阮太太喂他牛奶和米飯,把他從死亡線上救了回來。從此,啞巴把牧師當作自己的父親。現在,周圍危機四伏,越軍隨時會在叢林中出現。牧師傷勢又是如此嚴重,沒有藥品,沒有食物,隨時都有喪失性命的可能。想到這裡,啞巴的心情格外沉重。他必須找到藥物和食品,並儘快返回叢林。只要弗朗克牧師身體狀況穩定,他們就可以乘船離開這片叢林,到河內去。

啞巴選擇另外一條路徑穿過叢林,泅水渡過湄公河。他遠遠看到村子裡升起了炊煙,心裡一塊石頭落了地。就在這時,耳邊忽然傳出一聲暴喝:「站住,把手舉起來!」

兩個越盟士兵從埋伏處鑽了出來,手裡握著衝鋒槍。他們的後背和頭頂插滿了茅草,隱藏在草叢中間,讓人難以察覺。

「老總,俺是這個村子的。」啞巴假裝害怕,用手指指遠處的村莊。

「胡說,我們看到你從河對岸的叢林里鑽出來,我們懷疑,你是法國佬的姦細?」

「不,俺不認識什麼法國人。」

一個士兵仔仔細細地打量他,琢磨著應該把這個小孩放掉還是送回去審問一下,但另一個士兵卻突然想起曾聽班長講起,昨天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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