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反擊

何東樓跟岳小凡的關係迅速升溫,見了第三次面就上床了。但接下去的每一次見面,何東樓都安排兩人去酒店開房,這讓岳小凡有些不快,她認為何東樓只圖肉體上的歡愉,卻不知道他另有隱情。

何東樓有個習慣,那就是喜歡在想問題的時候數錢。他把兜里的錢全掏出來,一張一張疊整齊,四個角都不能有褶皺,大面額和小面額的順序是大的在下面,小的在上面,鈔票上的毛主席必須臉朝上,要是他發現有一張主席的臉朝里,心頭就覺得彆扭,非整理好不可。這個習慣讓他在付錢的時候很方便,別人要掏半天才湊得齊的數字,他很快就拿出了該付的錢,對方的找補,他也不會一股腦塞進錢包,而是按他的原則整理清楚再放回去。這個習慣讓他在碼事情的時候,也能一樁一樁碼清楚:張瑾之死現在還沒有結論,尤其是她肚子里還懷著我的孩子,傻子都能猜出我有嫌疑,如果這個時候讓警方發現我跟岳小凡出雙入對的,我不是找死啊。但這一出又不能跟岳小凡講,再熟稔的人,信息也不能給得太多,給太多了,有時反而不好,本來一件事情,對方說不定就能扯出三件事情來。

於是,何東樓就以自己現在是局長身份不宜帶著女朋友到處走動為名,咬著牙貼補每次高額的酒店費用——帶岳小凡開房,可不是隨便找個經濟型酒店就能解決的。何東樓找了家企業,讓對方聯繫的簽約酒店,價錢是門市價的六折,即使這樣,一周一次,甚至一周兩次,也讓他有些吃不消。這個禮拜,他都數了三次錢包了,每數一次,都感覺鈔票少了一沓。

得想法湊些進項了。何東樓腦子裡轉了一圈,突然想起對「瑞基」公司的查賬。那本是個遺留問題,張瑾在的時候,要何東樓給她出口氣,嚇唬嚇唬劉鍾,何東樓就應承了下來,派了三個人進駐「瑞基」——一般的企業,要是放在顯微鏡下看,誰都難逃有些斑斑點點,如果再斗硬一點,帶著問題找問題,肯定能找出來。這個道理在何東樓當處長的時候就懂了,不是你沒問題,而是沒查你,一查,准有事。後來,張瑾死了,何東樓就把這事兒給擱一邊了。剛才去查賬的那撥人回來報告,發現「瑞基」存在騙取出口退稅的嫌疑,涉及金額五百多萬,屬下很興奮,這是個不小的案子,哥兒幾個正在興頭上。

何東樓數完一圈鈔票,打開了放在面前的卷宗,看著上面劉鐘的照片,一想起自己和他曾先後進入過同一個女人的身體,他心頭一陣厭惡。嘴上毛都沒長硬,你他媽的就當總經理,要不是你老爸老媽吭哧吭哧掙了塊家業,輪得到你來做總經理?你們這幫「富二代」,投胎投對了,仗著家裡有錢,自個兒在海外混了文憑回來,轉眼就吆五喝六了,什麼雞巴本事沒有,泡女人倒捨得花大價錢。什麼叫有錢買不到愛情?愛情頂個球用!何東樓不禁想起張瑾來,每次陪她上街,她都會在那些名品大牌面前轉悠半天,一會兒是當季新品,一會兒又是流行款式,就算好看一點,也他媽不值那麼貴啊。張瑾看著那些名牌,眼睛都在放光,而每到那個時候,何東樓都不近不遠不置可否地站著。張瑾要他發表意見,他最多也就是「還可以」「你穿什麼都好看」應付幾句,或者在張瑾耳邊輕聲說「你就是不穿也好看」,然後張瑾就瞪他一眼。何東樓就再沒有進一步的表示了,連掏錢的姿態都不會做,張瑾肯定也就不好意思嚷嚷著要買,就算嚷嚷了,何東樓心裡也是「要買自個兒買去」。而在類似情況下,劉鍾會毫不在乎地說:「就那件,包起來。」然後瀟洒地把卡拿去刷了。

只有一次,那是張瑾過生日,何東樓掏錢給她買了個三千多塊的包。在付賬的時候,張瑾驚訝地發現何東樓竟然沒有信用卡。她不知道,何東樓喜歡拿一大把錢出來數的感覺,更深層次的原因是,何東樓一直固執地認為,如果辦了信用卡,自己的消費記錄就會被留存下來,萬一哪天出事要調查過往的消費記錄,信用卡就是最好的證據,因此,對他來說,現金永遠是最漂亮的、最保險的、最靠得住的,而且現金不留名字。

張瑾死了,劉鐘的事情還查嗎?何東樓也想過這個問題。做事情要有目的,這是他篤信的道理。當初的目的是為張瑾出氣,另外也是對自己主權的聲張。現在張瑾都不在了,繼續追擊劉鍾就顯得沒有意義了,或者說,意義已經從時間中滑落。但何東樓並不這樣認為。首先,開弓沒有回頭箭,如果這個時候收手,就等於告訴劉鍾,我何東樓沒事找事,吃飽了撐的;其次,動用了政府資源查了幾個禮拜卻空手而回,淘神費力一通不說,還影響形象;最後,何東樓查「瑞基」的時候,只是簡單向下頭交代說得到一個線索,讓手下去查,現在查出了問題,自己卻讓手下人收手,他們會怎麼想?說我這個局長得了對方的好處?說我好處自己得了?沒法交代。

意義在這裡得到了更換和延續。何東樓下令繼續查,坐實,然後重罰。他心頭有種快感,一種要壓倒劉鐘的快感。說是快感或許還膚淺了,更準確地說是一種傲慢,在這個位子上特有的傲慢。你生意做得再大算什麼?讓你繳多少稅那是我說了算!你們這些生意人拽什麼拽?我一個政策出來就讓你俯首聽命!

就在何東樓算計劉鐘的時候,倪賢媛和劉鍾也差不多打聽到最近這股妖風來自何處了。他們先是請人轉圜,好歹請這批稽查員吃了頓飯。飯後,對方死活不接他們的紅包,這讓倪賢媛都覺得奇怪。情急之下,對方才透露了實話:「倪老闆,不是我們不給你這個面子,確實是這次查稅由何副局長親自抓的,他給我們下了死命令,今天出來吃飯都已經是破了例。」說罷,堅決地離開了。

什麼何局長這麼大的架子,我們「瑞基」到底什麼地方得罪了他?正百思不解的時候,劉鐘意外地得到了答案。

有天他在外面吃飯,中途上廁所的時候,正好遇到萬詩錦,兩人四目相對,都愣了一下。雙方通過張瑾認識,但萬詩錦一直不喜歡劉鍾,覺得他舉止浮躁,對人輕慢,在劉鍾眼裡,萬詩錦也沒有吸引力。現在兩人在酒樓碰面,不打個招呼說不過去。

他們共同認識的人——張瑾沒有了,兩個人站在那裡有些尷尬。劉鍾突然想起什麼,問萬詩錦:「萬萬,張瑾告訴過你我們已經分手了嗎?」

「嗯,聽她說過,但沒細說。」

「我想打聽一下,後來她和誰好上了?」

「都這個時候了,還打聽這個,有意義嗎?」萬詩錦拔腳就想走。

「萬萬,好歹我和她也好了一場,我就想知道一下,沒其他意思。」劉鍾攔住了萬詩錦的去路。

「說實話劉鍾,我都沒見那男的兩回,只聽小瑾說他姓何,在稅務局當副局長。」

「稅務局?是市局還是區局?」

「這我哪裡知道。」

「長什麼模樣?」

「頭有些禿,看上去年紀有些大,戴眼鏡,感覺有些拿腔拿調的。人挺胖的,但又胖得不均勻,好像減肥之後,身上的肉並沒有同比例縮小,總之胖得不舒服。也怪不著他,現在這世道,狗都容易得『三高』,何況這幫官員,整天吃啊吃的。奇怪張瑾會看上他。」萬詩錦似笑非笑地看著劉鍾,好像在說,你都夠差勁了,沒想到,還有更差的。以往總找不到打擊張瑾的機會,現在沒機會了,劉鍾送上門來,萬詩錦恨屋及烏地出了口氣。

別了萬詩錦以後,劉鍾腦子裡面就展開了聯想。原來張瑾跟稅務局的人好上了,不管這個何局長是不是來查我稅的何局長,這中間一定有某種聯繫。回家後,他跟倪賢媛講了這個事情,兩人當即決定要請私家偵探來解開這個謎。這些人,搞跟蹤、竊聽、竊照、手機定位有一整套辦法。倪賢媛的弟弟倪強手中有一堆這樣的三教九流。從那以後,何東樓的身後就多了條尾巴。

第二次跟蹤余恆的時候,李南國取得了突破。余恆住在市區一個高檔的樓盤裡,憑李南國這幾個月的跟蹤經驗,要混進去並不困難。你的穿著越正經,越不在意那些門口的保安,再高檔的住宅你都能大搖大擺地進去,「私家住宅,非請莫入」這幾個字嚇不倒心理素質好的人。再說了,要是閑人全部免進,信箱裡面那些商場直郵又是怎麼被放進去的呢?

李南國看著余恆的「甲殼蟲」進了地下車庫,瞅了個空子也鑽了進去。無需擔心把人跟丟了,余恆的開車技術決定了她停車會花更長的時間。李南國慢慢走下坡道,車庫裡,余恆的「甲殼蟲」正吃力地一會兒左,一會兒右,老是擔心碰到其他車輛,結果方向盤打不到位,一個簡單的入庫,她要來回四五次之多。

車庫電梯是直達入戶的,李南國沒費多大工夫就猜出余恆會往哪個單元走。等余恆下車,李南國才從一個柱子後面走出來,把手機放在耳邊,裝作打電話的樣子,若無其事地走向電梯,並暗中協調好跟她的距離。他要領先余恆兩三步才能擺脫自己的嫌疑,因為在不太嘈雜的環境里,如果有人從自己身後走上來,人本能地會有所防範,把余恆稍稍甩在後面,就打消了這種防範。果然,李南國的餘光瞟到余恆的時候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