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 發酵

跟警方盯著張瑾周圍那三個男人一樣,李南國也在盯他們。不同的是,警方通過詢問才逐漸拼湊出的張瑾與三個男人之間的關係圖,他早就知道了:比如張瑾和劉鍾已經掰了,轉投了何東樓,劉鍾對此非常不滿;又比如,他曾經目睹了柴衛對何東樓大打出手。

在這三個人中,柴衛是最好跟蹤的,在他與何東樓打架之後,李南國就悄悄地盯上了他,很快就探得柴衛在「美體健身中心」工作。何東樓雖然行蹤不定,但是他的車牌號暴露了自己政府官員的身份。有一次,在張瑾跟何東樓分手後,李南國不費什麼周折就看見何東樓進入了稅務局大樓。李南國下車後,步入辦事大廳,牆上就是領導的照片,很快便找到了何東樓。回到家後,又登錄了稅務局的網站,在「領導分工及簡介」上,他對何東樓的情況有了更進一步的了解。只要目標不是移動的,它們就會露出自己的行蹤特點。唯一麻煩一點的是劉鍾,因為他很少步行,車又開得飛快,李南國跟過他三次,都沒跟出個所以然。李南國決定先放下劉鍾,把另外兩個男人的情況摸透了再說。

這時候,李南國才吃驚地發現,跟蹤人是會上癮的,跟蹤張瑾是想追求她,後來發展成跟蹤她周圍的人。哪怕手上只有一條線索,只要留心,很快就會有更多的線索給捋出來,這些更多的線索又會衍生出其他線索。有人統計過,只要通過七個人,就能讓你找到你想找的任何一個陌生人。只要腳板跑得勤,一個人的行蹤和社會關係不難被勾畫出來。

上一份最有希望的工作落空以後,李南國備受打擊,不是因為沒有得到那份工作,而是因為自己的判斷力出現偏差。在李南國看來,那是份唾手可得的工作,最後竟然失手。一直以來,他對自己的判斷力很有把握,哪些銷售訂單能拿得到,哪些不能,哪些在兩可之間,最後的結果和他最初的判斷都相差無幾。對做銷售的人來說,判斷力很重要。如果你在一個明知道沒有希望的單子上耗費太多的時間,結果是輸了時間,也無法贏來生意。李南國良好的判斷力來自於他的直覺,他似乎天生就能知道一件事情可為還是不可為,一種關係可以建立還是不可以建立。時間就那麼點兒,最好用在有可能實現的目標上。

事情一定在什麼環節出了問題。比如追張瑾這個事情,千山萬水地跟蹤到了眼前,才發現實現這個目標有太多的不確定因素,他要克服的不是一個困難,而是一堆困難。他曾經引為自豪的單刀直入現在沒有了用場。當他一路跟蹤柴衛到健身房的時候,他突然發現,自己把一件事情,完全做成了兩件事情,以至於在要不要辦張健身卡的時候,他覺得自己已經不知在什麼時候偷換了概念。那是你投入的成本太多,甚至連自己都成了成本中的一部分。他這樣解釋道。李南國彷彿是在看一部五十集的連續劇,當看到第十集的時候覺得不好看,一想到已經投入進去的那前十集,心裡就覺得憋屈,就覺得一定要知曉個結果,哪怕後面的四十集並不會改觀。

既然還是沒找到工作,既然已經跟出了現在的局面,既然被跟蹤的人已經死了,既然一件事情已經變成了另一件事情,莫如就繼續跟下去。我們不是常常順著邏輯走,最後卻被引向了荒誕的結局么?

「先生,要不要試一下呢?我們這邊有優惠,如果您現在買一個月的試用卡,只需要兩百元。到了一個月之後,您如果覺得我們的服務夠滿意的話,那時再辦年卡也挺划算的。」那個辦健身卡的小姑娘笑眯眯地看著李南國,他覺得小姑娘笑得很甜,不職業化,至少人沒有「端著」。

他往裡面看了看,這時候來健身的人不多。正好有個女人從更衣室出來,小腿在健美褲的拉抬下,顯得更加修長,屁股就在李南國前面翹著。在更遠一點的跑步機上,一個頭上纏著頭巾的女人正吭哧吭哧地擺動著手臂,胸部上上下下地跳動。我們是喜歡女人的身體,還是喜歡穿了緊身衣的女人的身體?

「好吧,那就辦張試用卡。」

進來之後,觀察柴衛就簡單多了。很多常客與老師混熟了以後,相互之間開開玩笑,甚至課後去吃飯、泡吧什麼的,也不稀奇。

李南國注意到,有個女人經常會到健身房來,但她不是來健身的,一般是在柴衛快收工的時候過來。李南國老覺得這個人眼熟,第一次見到的時候沒想起,第二次才想起來,那不就是張瑾的好朋友萬詩錦嗎?這又是個三角關係,從兩人的一舉一動他完全可以感受到他們的熟稔程度。

大樓裡面不讓抽煙,李南國就常到消防通道上抽,那裡有扇門,平常都關著。這天下午,他又到那裡去抽煙,幹掉兩支以後正準備推門進去,突然聽到門後有人爭吵。他便將手縮了回來,爭吵的內容正是他感興趣的。

「柴衛,你別狗改不了吃屎!」

「你說話別那麼難聽好不好。」

「你別給我裝,你做的事情,別以為我不知道。我問你,七號那天晚上你幹什麼去了?就是張瑾死的那天晚上?」

「我沒幹什麼呀,不是跟你說過我喝酒去了嗎,你不信去問小董。」

「小董還不是跟你串通好的,你們相互打掩護,別以為我不知道!」

「我們就去喝了會兒酒,本來想早走的,不是下大雨了嗎?我們又多待了會兒。中間碰到兩個小董認識的女人,就一起喝了會兒。」

「喝酒?喝酒會把女人的香水味喝到你身上來?那麼難聞的香水也有人用。你們男人恐怕覺得那些騷貨放個屁都是香的。」

「都逢場作戲,又不當真的嘛。」

「就算你跟小董喝酒去了,為什麼要我跟警察撒謊說你十一點鐘回來的?」

「你一定要在這兒說個清楚嗎?」柴衛有些惱火。

「那我再問你。剛才那個女人是誰?以前我怎麼沒見過?」

「你沒見過的多了,難道我每個學員都要給你介紹?」

「柴衛,你別把我當遲鈍的女人,告訴你,我直覺強著呢,來健身的女人會那樣看著你?還會那樣看著我?」

「那你要我咋辦?這是我的工作,你不相信我,我有什麼辦法?」

「柴衛,你給我聽清楚,我只要把七號那天晚上你回家的時間告訴警察,就夠你喝的了。」

「小點聲兒,別在這兒亂說。」

李南國趕緊往上一層樓走,剛剛拐彎,就瞥見下面的門開了,他沒敢把頭伸出去看,而是繼續朝樓上躡手躡腳地走,緊接著樓下的門「吱呀」一聲又關上了,沒人跟上來。

這意外的收穫讓李南國驚喜不已。那就是說,張瑾死那天晚上,柴衛不在現場的證據很弱,他很可能跟一個女人在一起。從剛才萬詩錦的口吻看,柴衛的新歡就是其中一個學員,李南國憑直覺就能猜到是誰:對漂亮女人的嗅覺,男人有差不多的靈敏度。他稍稍打聽一下,就知道了這個女人的名字叫余恆,她通常開一輛「甲殼蟲」來健身。盯梢她並不容易,因為她太慢了,在路上,即使不堵車,或者前面的車離她較遠,她也保持很慢的車速,剎車燈隨時會閃,李南國能夠想像余恆的腳對剎車的依賴。她從不超車,別的車總是從她兩邊越過,有時候,在後面跟得不耐煩的司機在越過她的時候,還會回過頭盯她兩眼,似乎在總結一個開車慢得像爬的車主長得什麼樣。跟蹤這樣的人,你得比她更慢,結果李南國搭的計程車的司機老是抱怨。

經過一段時間的調查,警方將獲取的信息進行了匯總。

11月7日那天晚上,張瑾喝了不少酒。據同事反映,她那晚情緒不是很高,明顯有心事。往常k歌,她都是麥霸,但那晚卻不大跟人搶話筒,唱的幾首也都是悲悲戚戚的,然後就自顧自地喝酒,一個人就喝下了將近一瓶紅酒。走的時候,死活不讓同事送,大家勸多了,她還很不高興,最後只有目送她上了計程車。因為同事們都不放心她,她走了以後,幾個同事先後給她打過電話,第一次她接了,還在計程車上,後來就關機了。

劉鍾是其前男友,曾經放出話來,如果張瑾跟了其他男人,將有不利的下場,雖然這是句情侶之間常見的氣話,但仍舊存在臨時起意的動機;何東樓目前與張瑾同居,二人已有結婚的打算,目前尚無殺死張瑾的動機,但不排除他們之間的關係尚有不為人所知的情形,需要進一步核實;柴衛一直追求張瑾,曾為此與何東樓大打出手,其敢於在公共場合發飆的脾氣,完全有可能演變成殺人的勇氣。

案發當晚,上述三人中,劉鍾跟幾個客戶在一起喝酒,大約在十二點鐘分手,這個已經得到證實。但十二點鐘以後,據他說自己回了家,有老婆可以作證,但不排除他在之後出門行兇的可能。何東樓也有應酬,並且當時就醉倒在餐廳,有同事送他回家,時間在十一點左右。之後,沒有人能證明他是否一直在家睡覺。有一個細節值得重視,就是為何何東樓會醉倒在餐廳?警方向在場的人員了解過他的酒量,至少有兩個人無意間提到,何局長很少醉成那樣。而且,據他們透露,那晚上他喝得並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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