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玄的侄兒,哼!乳臭未乾還真神氣,看情形把你給宰了……」
孔明從笮融充血通紅的眼睛,感受到他在打什麼主意。
豫章郡的行政中心位於現在江西省南昌市,贛江流經市鎮之側,注入鄱陽湖。鄱陽湖是當今中國數一數二的淡水湖,但當時似乎沒今天這麼大。鄱陽湖的名稱也出於隋、唐以後。東漢時名為彭澤。
諸葛玄前往豫章就任,採取的路線是:由襄陽南下至長江,再搭船從柴桑(現在九江市附近)進入彭澤。其兄的三子鈴、亮(孔明)和均也隨行。進入彭澤之後,可以看到西方的廬山。廬山一名章山。
豫章亦稱灌嬰城,相傳是曾仕漢高祖、被奉為建國元勳的灌嬰所築。諸葛玄就任的時間,距離灌嬰的時代約四百年。他甫進灌嬰城,就接獲朱皓亦被曹操任命為豫章太守,近日內也即將到來的消息。
「是文明?」
諸葛玄和朱皓在洛陽算是舊識,他直呼朱皓的字。朱皓是一板一眼的人,既被任命,想必會前來就任。然而諸葛玄為回報劉表的恩顧,一步也不能退讓。
「要和他打一仗嗎?」十五歲的孔明問。
「大概吧!」
諸葛玄已經召集軍隊。他從荊州帶來的士兵只有三百餘人。豫章雖然有五百名左右的士兵,但忠誠度可疑。郡的常備兵原本有千餘人,在太守周術死後,卻只剩下一半。他們本來就歸周術所管,現在主子死了,便跟著解散了。新太守諸葛玄只好徵集附近的壯丁,否則他們必然被另一個豫章太守朱皓給征走。在對方未征走之前,當然先下手為強。
「他會不會怨恨您?」孔明半提醒地問道。
「一點也不會。他反倒會懷念我。我們在洛陽就認識了。」
「可是,不是說難免一戰嗎?」
「大概無法避免吧!」
「真是無意義之戰。」
「哪個戰爭不是無意義之戰?」
「如果只任命一個人當太守,就可以不用戰啰?」
「哈!哈!哈……是啊!因為有兩個太守,所以不得不戰。只有一個人,就算要戰也沒有對手,不是嗎?」
「說的也是。」
孔明點頭。被帶至城內的那些年輕人,都一臉悲傷。原因無他,他們被迫和無怨無仇的人作戰,敵我雙方都在同樣的地方徵調兵員,有時骨肉之親會在戰場刀刃相見。
「皇上聖威一衰,就變成這步田地!」諸葛玄嘆道。
與孔明同歲的皇帝劉協(獻帝),因董卓之故移駕長安。名為遷都,實則被迫離都。董卓想借天子之名咨意操縱天下。後來,董卓為部下呂布所殺,隨後呂布又被董卓部將李傕、郭記逐出長安。
天子近側儘是此等小人物,當然無法號令天下,於是曹操、劉表、袁紹、袁術等一干人便隨意任命地方長官。
「雖說是無意義之戰,但英雄過多,無意義之戰便不可免。」孔明說。
「英雄太多?說的也是。如果這當中沒出現大英雄,無意義之戰就會一直打下去。」
「荊州劉表算是大英雄嗎?」
「為叔認為群雄當中他是比較傑出的。」
「是嗎?」
孔明不再發問。他明白必須有大英雄出現才行。如果把無意義之戰視為過渡,那世局就還有可為。
諸葛玄早一步抵達豫章,也許因此掉以輕心,而且朱皓又是舊識,在他眼中朱皓並沒什麼軍事上的本領,所以便小看了朱皓。
「什麼?劉繇的軍隊!」
當諸葛玄獲悉朱皓有劉繇的援軍當後盾,一時相當狼狽。揚州刺史劉繇被孫策的精兵擊退,如今卻率領敗走的部隊逼近。雖為敗軍,但可是有實戰經驗的部隊。諸葛玄倉促組成的守備軍人心惶惶。
「完了!屬下認為及早把城交出去,暫時避難再說。」
擔任秘書的甘海建議道。搜集情報是他的工作,由於劉繇陣營的參謀許劭的秘書文波是他的摯友,因此常能獲得敵方的情報。以兵力來說,很難招架對方。
「避難是好,可是往哪兒避呢?」諸葛玄問甘海。
「屬下以為無需太遠。」
「對方不會乘勢追擊嗎?」
「追擊嘛……屬下以為不會深追。因為朱皓與劉繇兩人才剛合作。而且,劉繇陣營有笮融這號人物,彼此深有戒心,不會遠出追擊的。」
「說的也是。對笮融這種聲名狼藉的人,應該不會掉以輕心才對。」
諸葛玄雙手抱胸想了一陣子。
自稱佛教信徒的笮融似乎借信仰聚眾,在江北殺了厚遇自己的趙昱,這種事情可不是佛教徒做得出來的。而且,渡江之後,還殺了秣陵(南京)的薛禮。薛禮本為彭城國相,因為徐州陶謙的壓力而轉往江南。笮融為奪其麾下軍隊與軍需品,而將其殺害。有這麼富心機的人在身邊,不知道什麼時候老命會丟了,任誰也不敢放心而行。
「好吧!」諸葛玄放開雙手,站了起來:「先將半數人馬移至西城,敵方攻至時,另外半數跟著撤退。現在就把船淮備好。」
所謂西城,即豫章城西方的一座小城,背靠名為南昌山、又稱厭原山的山嶺,難攻易守。西城雖離豫章城不遠,但必須渡過贛江此一大河才能抵達。如果事先淮備好渡河事宜,一旦動身渡河,當可擺脫追擊。更何況敵方陣營內還有一名忘恩負義的笮融,彼此必互不信任。只要進入西城,應可保有相當時日的安全。如果在此觀望形勢,等待敵方陣營的變化或天下情勢的轉換,奪回豫章城也決非不可能。
當時的三十里,僅約十五公里,大河以此等距離相隔,使豫章城一帶發生的事情,大概當天就會傳到諸葛玄所撤退的西城。
諸葛玄按預定計畫撤退,另一名豫章太守朱皓則進入豫章城。雖然這是得助於劉繇的後援,但入城一事可是獨力而行。原因是諸葛玄幾乎毫不抵抗,他可謂兵不血刃地入城。然而,數日後,笮融的軍隊聲稱奉劉繇之命,浩浩蕩蕩進入豫章城。
這是預料得到的事。通過投入劉繇陣營的人相鑒定名家許劭的秘書文波,甘海獲知大致的情報。
「子將(許劭)先生反對讓笮融進豫章城,可是又別無他法,畢竟笮融就在最接近豫章的地點。」
甘海向諸葛玄報告敵方陣營的狀況。
「笮融以前的所做所為,劉繇不是也一清二楚嗎?」
「所以才附上嚴加提防這個前提。為提防朱皓,他特地派人監視,那個人就是文波。」
「你見過文波嗎?」
「見過。」
甘海可真是東奔西跑,他和文波不僅有聯絡,還經常會面。
「那麼,文波有何看法?」
「文波擔心朱皓過分相信別人。」
「他正是那種人……」
果然,笮融一進豫章城,就很乾脆地殺了輕易相信人的朱皓,奪取其軍隊。
朱皓的軍隊,其實也是在附近臨時徵用的一干人,和朱皓個人完全沒有關係。誰能夠供給他們吃穿,誰就是他們的主子。因此,只要殺了他們的主子,就可以輕易將之收編。
「笮融真的狠下心了。看來已有所覺悟。」甘海說。
「當然啰!他在江北殺害趙昱的時候,就已經狠下心了。」諸葛玄回答。
「劉繇難道不知道嗎?」
「知道又有什麼用?問題是他當下亟需兵力啊!」
「現在在彭澤城的劉繇,想必會進兵討伐笮融。」
「這還用說。不出兵的話,揚州刺史的威嚴就掃地了。」
笮融比別人強的地方,在於部眾的主幹是佛教徒眾。同屬信徒,和他有個人關係,以及精神關連,這是極為強大的,不可與在附近臨時召雇的軍隊相提並論。
「據文波說,」甘海道:「他的主子認為強處即為弱處,而且揚言他有自信可以將笮融的強處轉為弱處。」
文波所謂的主子,當然是人相鑒定權威許劭。
「這簡直是奇術。」諸葛玄笑道。
「的確,聽他這麼說,會認為是奇術。」
「那麼,許劭是怎麼做的?」
「這一點屬下還不知道。」
「閉門勤練戰術嗎?」
「屬下聽說是在研讀經典。」
「你說經典,是指浮屠的經典?」
當時「佛教」二字還未通俗化,大多使用直接的音譯浮屠或浮圖。
「是的。」
「不讀兵法書,而讀浮屠經典,這就奇怪了……」
諸葛玄說到這兒,轉眼看侄兒孔明。十五歲的孔明也在場,他對甘海的報告微微點頭。諸葛玄注意到這一點。少年孔明比起同年的人沉默,沒有引人注意的念頭,在感情的表現方面也很含蓄。現在孔明居然會點頭,想必有所領悟。
「阿亮,你有何看法?這一陣子你好像在看浮屠的典籍。」
諸葛玄看過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