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抹殘陽萬里城 流亡大夫

鄭州,還是在那座破廟裡。聽汪精衛說明來意,馮玉祥對新軍事計畫表示完全贊成。

這回倒是汪精衛有些猶疑起來:「這事辦起來,恐怕會有許多困難吧?」

「事雖困難,勢在必辦!」馮玉祥回答得斬釘截鐵。

在西撤路斷之後,有人曾向馮玉祥獻計,說不如乘晉軍已全部出晉之機,索性開入山西境內,從而使得晉、陝聯成一氣,這樣仍可在西北形成一個局面。

馮玉祥既沒有立即採納,也沒有明確否決。他倒不是說不忍心搶合作夥伴的地盤和飯碗,而是覺得還有必要拉老閻繼續作戰,此事不宜操之過急。

按照閻錫山的新軍事計畫,西北軍立足河北,進可擊敗東北軍,換來戰局轉機,退可鳩佔鵲巢,拿老閻的家當自己的家。對於早晚都要撤到黃河以北的馮玉祥來說,真是何樂而不為。

原則敲定,剩下來的細節就不是文人需要考慮的,那是武人的事。中午,馮玉祥、汪精衛休息睡午覺,陳公博跑到參謀室和西北軍的幾個幕僚一邊吸煙一邊閑聊。

這些幕僚認為反蔣聯軍在軍事上已經無望,即便據河自守也難以挽救整個局勢。問到還有什麼其他辦法,有人主張和蔣介石進行和平談判,有人建議索性與張學良接洽,讓對方給收編了算了。

陳公博感到特別心驚的倒不是幕僚們會有這些想法,而是他們在談論時毫不避諱,說明類似話題在西北軍中早已經公開。

當初汪精衛、張發奎發動反對新桂系的廣州事變,當事變臨近失敗時,陳公博也曾目睹幾乎與此一模一樣的場面。有過經驗,他就知道西北軍內部軍心動搖已到了何種程度,看來崩潰只是時間問題了。

吃過晚飯,形勢似乎更加緊張,一會兒有人報告南面已有一個團的中央軍衝進防線,一會兒又有情報說黃河鐵橋附近出現了百餘土匪。馮玉祥到底久經沙場,顯得頗為鎮靜,他先是把地圖攤在地上,和幾個幕僚點著蠟燭商議,接著又到棚子里打軍用電話:「喂,那邊有些小子衝進來,你們趕快派一營人去堵住。」

在馮玉祥打電話的時候,陳公博看到他的嘴角一直掛著笑容,顯然他對這種指揮方式駕輕就熟且怡然自得。

掛掉軍用電話,馮玉祥催促汪精衛、陳公博早點動身回石家莊。陳公博也已經從別的渠道證實,黃河鐵橋附近出現的百餘「土匪」其實是中央軍的便衣隊,這表明南岸失守已進入了倒計時。

北返時,汪、陳再不敢中途停留。他們回到石家莊後,隨即便轉赴太原。

在汪、陳抵達太原之前,擴大會議的人員還未到齊,一切政治活動幾乎都陷於停頓。不過政客們倒也沒有虧待自己,他們白天吃「全羊席」,喝汾酒,晚上就到山西大戲院去聽梆子戲。

山西人對這些「流亡大夫」沒有好感。在一場戲中,一名丑角就諷刺閻老西引進大批外來人員,以至於吃窮了山西,連醋都喝光了。台上的觀眾看了拚命鼓掌,政客們則啼笑皆非,尷尬莫名。

山西人的排外意識與閻錫山的管治有很大關係。有人曾到太原圖書館和宣傳機關里去查過,發現要想找到一份外省的報刊都非常困難。閻錫山用這種封鎖政策來對待一切省外的書報刊物,以便使老百姓耳聾眼瞎,乃至於只知他閻老西,而不知其他。

封鎖政策固然有利於閻錫山成為山西的土皇帝,可也從另一個方面說明,他其實並沒有做好稱雄天下的準備,瞎打瞎撞的結果,只能是「有錫天下亂」。

閻錫山手下也有一批搞政治的,他們認為改組派等派系無能無力,所以只能跑到山西來寄人籬下。為了顯示自己的力量,當汪精衛、陳公博等人抵達太原時,有人便在歡迎人群中大喊「打倒改組派」的口號。陳公博將之總結為:恰如囚在籠內的一群雄雞,大家都走了背運,卻依然還要相啄。

雖然甫一下轎就被喝了倒彩,但汪精衛並不甘心就此罷休。他又再次祭出「民主政治」的旗幟,把大家集中在傅公祠開會,準備像孫中山當年那樣搞一個臨時約法出來。

可是政客們最後的努力並未能給前線帶來任何利好。閻、馮還沒來得及將隴海線的軍隊全部撤到黃河北岸,陳公博曾經擔心過的事便突然爆發了:吉鴻昌率部投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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