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起了個五更,趕了個晚集 子魚論戰

在蘭封以西的羅王車站,周玳見到了馮玉祥。周玳先是透露了十九路軍即將北援的消息,接著說:「若是一直這樣相互對峙,曠日持久,殊非良策。」

周玳建議馮玉祥,趁蔣軍各部全力北調,後方異常空虛之機,從隴海線抽調六個至十個團的有力部隊,組成大縱隊,並以孫殿英為前導,向徐州實行大迂迴,以抄襲蔣軍後路。

周玳預計,如果西北軍、晉軍能夠按照這種辦法在隴海、津浦兩線實施協同進攻的話,「敵軍必然受挫,我軍趁勢進取徐州,直搗南京,縱然不能活捉蔣介石,也可以隔江而治,平分天下」。

周玳沒有想到,馮玉祥看了閻錫山寫的信,又聽了他的話,竟然淚如雨下,哭了。

馮玉祥的部下對此場景大多見怪不怪,更有甚者還會爭相仿效,唯晉軍中難得見到這種奇景,周玳一時不知所措。

馮玉祥梨花帶雨般地哭了好幾分鐘,才對周玳說:「百川老弟(閻錫山)不知道我後方的部隊都是新兵嗎?這些青年未受鍛煉,若令其突攻徐州,是謂『不教而戰,是謂棄之』,不是白白叫他們送死嗎?」

之後不管周玳如何再三解釋發動攻勢的必要性,馮玉祥都置而不答,顧左右而言他。

馮玉祥到底在想什麼,也許從他的幕僚的私下談話中可以看出端倪。當周玳帶著錢物彈藥來到蘭封時,幕僚們便悄悄議論開了,說:「閻錫山就是會『急來抱佛腳』,他要早些時候送來這些東西,孫連仲不就打到蚌埠了嗎?津浦線哪裡會淪落到今天這樣的情況。」

幕僚們認為,閻錫山之所以在械彈糧餉的供應上「拖後腿」,是因為自知晉軍力弱,又不願意力量更強的西北軍率先拿下徐州,取得勝利。馮玉祥起初對這些說法還表示不同意,說閻對他是真誠的合作,可是馮的氣量其實也不大,很快他就和幕僚們有了一樣的感覺,說:「閻百川(閻錫山)這個葫蘆里不知究竟裝的是什麼葯。」

第二天,正好蔣軍的飛機前來轟炸,馮玉祥便藉機躲了起來。周玳找馮的副官長,說想和馮玉祥繼續商談。副官長推託說馮的去處很多,他也不清楚馮到底去了哪裡,沒法找。

周玳等了一天,都沒有見到馮玉祥,只好回去復命。經過蘭封時,他向正在蘭封指揮作戰的徐永昌談了見馮的情形。徐永昌向來都對馮玉祥抱不信任態度,聽了之後更是連連跺腳:「馮現在又動了野心,萬順橋撤兵的把戲可為前車之鑒,今後沒有好戲唱了。請你回去趕緊在黃河鐵橋上鋪好木板,並多架設浮橋吧(意即做撤回山西的準備)!」

閻錫山的另一員大將楊愛源也在蘭封。他認為事情並沒有徐永昌說的那麼嚴重,因為「馮一向要打蔣,現在已經打到這個程度,他卻借新兵之名,不聽閻的話,其中必有原因」。

楊愛源估計到,應該是馮玉祥對閻錫山提供的補給不滿意,周玳身兼兵站總監之職,雖然在物資調撥上實際做不了主,但也連帶著讓馮玉祥不滿意,所以才對周玳推託支吾,乃至躲著不肯見面。

他問對西北軍內部情況較為熟悉的張樾亭有什麼辦法,並想讓張樾亭到羅王去找馮玉祥再好好談一談。

張樾亭有些為難:「周(周玳)是總司令的總參議兼兵站總監,他去都不行,我人微言輕更不行啦。」

楊愛源說:「不,你與周大不相同,你與馮有舊關係(張樾亭曾在西北軍任職),周子良(周玳字子良)如何能比得上你呢?你去說話比我們都方便,事關重大,你就去吧。」

張樾亭無法推託,只得硬著頭皮來到羅王。見到馮玉祥後,他報告了中央軍從隴海線大量調兵以及津浦線方面晉軍的被動情況,再次說明,隴海線方面的西北軍和晉軍發動聯合進攻,將中央軍擊敗,乘勝攻佔徐州和進搗南京的時機已經到了。

馮玉祥舊調重彈:「你不知道我們的部隊都是新兵嗎?不教而戰,是謂棄之,這不是白白送死嗎?」

馮玉祥說的「不教而戰」典出《論語》,張樾亭有備而來,他也從古史中找到了一個可以為我所用的典故。

春秋時,宋楚交戰,宋襄公非要等對方擺好陣勢再打,結果被楚軍打得一敗塗地。國人責備他,他還不服氣,於是他的同父異母兄弟子魚便批評道:「明恥教戰,求殺敵也。」

子魚的意思是,打仗就是要殺敵,只有不怕死敢殺敵才能制勝,怕死不敢殺敵者必敗。作為三軍指揮,不僅不能太講求仁慈之道,還要多教導士兵,讓他們知道退縮就是恥辱,鼓動他們奮勇向前。

張樾亭還舉例說,西北軍中的孫良誠、宋哲元、孫連仲等部都是由新兵擴編而成的,但都很有戰鬥力,證明西北軍的新兵因為受過專門的訓練,在戰場上既不怕死,又善打仗。

一說到西北軍的新兵也如何如何厲害,老馮頓時就得意起來。其實孔老夫子的話,他本來就不太相信,不過是拿來搪塞而已,他真正信的就是「子魚論戰」的一套。

馮玉祥話鋒一轉:「你看,閻錫山親率晉軍基幹八個軍,有十幾萬人,可是要靠他打到徐州,恐怕也不可能。」

如果馮玉祥面前坐著的是周玳,這話怎麼聽怎麼刺耳,但張樾亭是個曾經在西北軍中混過的人,他知道西北軍內部對晉軍有多麼不屑,於是馬上順著馮玉祥的意思答道:「不可能是必定的,但是(我們西北軍)不能坐失戰勝之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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