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關鍵時刻 泥菩薩

9月5日,汪精衛偕武漢政府要員自武漢抵達南京。當天街上便貼反汪的不署名標語、辭句極盡尖酸刻薄之能事。

汪精衛豈能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在歡迎會上,他當面質問李宗仁:「你們既然歡迎我到南京來,為什麼又要貼標語罵我呢?」

「汪先生,誰敢貼標語罵你呢?」李宗仁做一臉無辜狀,「只是寧漢剛恢複合作,局勢尚未安定,一部分下級黨員不識大體,擅自貼出這些標語來——你看這些標語,不都是不署名的嗎?」

汪精衛氣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李宗仁居然還能繼續勸導:「汪先生,做個政治家,有人擁護,有人反對,總是難免的。你看美國選舉總統時,不是也有人反對嗎?我希望你能淡然處之,並長駐中央,繼續領導。」

汪精衛可沒有李宗仁所說的那種「淡然處之」的涵養,在南京稍一逗留,便前往上海租界。汪精衛畢竟擁有政治號召力,他一走,在南京的中央執監委都紛紛去了上海。

中國的玩政治,跟美國選總統完全是兩碼事,說穿了,要訣其實只有一個,那就是拉人站隊。李宗仁自身在國民黨內無根基,拉人方面比較弱,他便著意與譚延闓、孫科等人結交。譚、孫雖然是原武漢政府的官員,但兩人並非汪系官員,現在見李宗仁這麼把他們當回事,也就樂得拉著他一道去上海開開眼界。

這時的上海冠蓋雲集,從中央執監委到西山派,能來的都來了,只有蔣介石因為仍在和汪精衛鬧意見,所以沒有出席。

開了幾天談話會後,各方決定合組「特別委員會」(以下簡稱特委會)作為國民黨的最高政治領導機構,同時寧漢政府合併改組,由特委會另行選舉政府成員。

特委會主要由滬、寧、漢三部分委員組成。寧漢是蔣汪兩系的人物,所謂滬是指整個西山會議派。西山會議派以張繼為首,包括林森、鄒魯等人,他們都是同盟會時代的老人,且均對孫中山「聯俄、聯共、扶助農工」的政策持有異議。孫中山去世後,這些元老在北京西山碧雲寺的孫中山靈前集議,主張堅決反共,從而與當時以容共為號召的蔣汪相對抗,由此被稱為「西山會議派」(簡稱西山派)。

由於涉及對孫中山政治遺產的繼承問題,西山派與蔣汪都矛盾極深,這甚至已經超出了反共容共的範圍。即便後來寧漢分裂,寧方已經「清黨」,蔣介石對這一派別的態度仍無絲毫改變,在總理紀念周上,他經常把西山派罵得狗血噴頭。

西山派也一樣對蔣汪始終保持著敵視的態度。張繼公開說,蔣汪都曾與共產黨合作過,都是有罪的人,不能讓他們參加特委會和未來的南京政府。

在上海,李宗仁和西山派可以說是一見如故。李宗仁有槍杆子,但缺政治資源,亟須這些「年高德劭的老同志」推上一把,於是便稱讚對方「為人正派,名利之心比較淡泊,頗有令人尊敬之處」。

西山派的人見新桂系聲勢日隆,又與蔣汪不對付,也存心拉攏。在素昧平生的情況下,這些老頭子就處處對李宗仁表示好感。

雙方一拍即合,里外一吆喝,對汪精衛展開夾攻。他們緊緊抓住汪精衛在寧漢對立中「反共過遲」的把柄,對汪展開了毫不留情的攻擊和謾罵。汪精衛有苦難言,被迫一再聲明:「及時引退,聽候處分。」

9月15日,特委會召開成立大會,會議由譚延闓主持,張繼做政治報告。會議同時任命了一批國府政務委員和軍委會委員。

雖然汪精衛也被任命為國府政務常委,但他失去了控制權,而且寧、漢兩派在特委會中的名額也均不佔有優勢。汪精衛為此大失所望,遂以患病為由拒絕加入特委會,之後動身離開上海。汪系人士亦隨之離開了京滬。

特委會和軍委會的成立,標誌著新桂系大權獨攬。南京政府表面由譚延闓、李烈鈞主持,實際一舉一動都必須遵循「李白」的意旨。軍委會的情形也差不多,這個軍事指揮機構一共有三個常委,分別是程潛、何應欽、白崇禧。程潛雖位列常委之首,但他的老部隊早就被蔣介石解除,新部隊又不受重視,「李白」不過是利用他的老招牌來發發通電、壯壯聲勢而已。何應欽與白崇禧的私誼不錯,又有幫助「李白」「逼宮」、合力促成龍潭大捷的功勞,然而因為他終究不是新桂系團體的成員,所以「李白」也始終不把他當自己人對待。

何應欽當然有理由表示不滿,可是憑他的那點能力和心眼,要獨自與新桂系抗衡,也是件不可能的事。在軍委會,何應欽的處境和程潛並沒有什麼不同,都是無權過問具體事務的「泥菩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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