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半夜謀殺案 3、吳天柱

我不知道他們為什麼要把我們六個人都帶回公安局。我已經講得夠清楚了,昨天上班時到過哪兒,查崗時碰見的每個人,我都仔細講給他們聽,只要回去問問那些工人,就該把我放回去。

自從長大成人後我就沒進過公安局的大門,小孩時進去過,那時和幾個同學在他們的大院里捉迷藏,結果不是被同學捉到,而是讓一個穿警服的老頭給揪了出來。無論你藏得多隱秘,那個老頭總能把你揪出來,這就是我對公安局的最初印象。

車子里,三個女的自然而然地擠在一起,眼神中都流露出一種惶惶不安的神色,特別是王莉莉和王美玲,她們倆的手緊緊握著,王莉莉的頭靠在王美玲的肩上,臉上的肥肉不由自主地抖動了幾下。我們六個人都沒說話。警察們互相說著笑話,我覺得他們的名字挺有趣,姓朱的叫朱武,姓柳叫柳文,還有一個叫李勇,如果陳隊長是叫陳智的話,那麼文武智勇都全了。

我們被安置在一間會議室里,又是會議室!難道公安局裡就沒有其它房間了?不過我看到大家的臉色緩和不少,畢竟還沒把我們當犯人看。中午我們在公安局的食堂里吃飯,吃完飯後又被送回會議室。大家都已經很疲倦了,房間里冷嗖嗖的,我看到窗檯邊立著一台空調,就過去把它打開,然後我們幾個人不管三七二十一,拼湊了幾張椅子躺下便睡。

模模糊糊的不知過了多久,我醒了。邊上的鼾聲此起彼伏,三個女的趴在桌上,王莉莉的口水都流出來了,王美玲剪了一頭短法,趴在那兒像個瘦小的男人,她顯然睡得不深,一會兒縮腿一會兒伸腿。直至現在,我的腦子才算真正平靜下來。

趙小強的為人不怎麼樣,他總是陰沉著臉,別人在說笑話,他聽見了也只是陰陽怪氣地附和,很少見到他的笑容。他已經三十齣頭了,還沒有女朋友,車間里沒人跟他玩得來。那次我們打架的原因,表面上是我玩笑開過了頭,實際上證明了這人的脾氣極其醜陋。

那天我在食堂吃飯,車間里的夥計圍成一桌,趙小強也在。不知怎的說到女人身上,大家把車間里的男男女女配成對。我就說第一個要解決的就是趙小強,把他和王莉莉配在一起是最合適了,男的瘦小單薄,女的卻又肥又壯,兩個人在一起可以調和互補。其餘的人聽了都笑了起來,我眼前一花,一團飯就扔到我臉上。趙小強從座位上撲了過來,殺氣騰騰,彷彿要把我吃了似的。但是我不怕他,他是從外地分配進廠的大專生,我則是本地的土地徵用工,真要打起來,我一聲招呼,就是十個趙小強也叫他吃不了兜著走。何況趙小強是小個子,單挑也不是我的對手。於是我們倆就幹了一架。由於及時被同事拉開,這一架幹得並不痛快,我打了他一拳,他踢了我一腳。事後厂部調查起來,因為他動手在先,從搞技術的調到操作工的崗位,班長的職位也取笑了,我則因此離開空冷機房。瞧瞧!趙小強就是這麼一個人,脾氣暴躁,說動手就動手,根本不計較後果,幸虧是一團飯,如果是一把刀,我想他也會毫不猶豫地扔過來。

門開了,進來一個年輕的警察,看我們這樣躺著,也沒說什麼。他過去拍醒戴嵐嵐,對她說:「出來一下。」

這麼一來,大伙兒都醒了,王美玲明顯又緊張起來,「怎麼辦?怎麼辦?」她著急地說。

王莉莉說:「誰幹的,趕快承認了吧,免得大家在這裡活受罪。」我覺得王莉莉真是長了一付豬腦子,警察沒查出來,兇手會自己承認嗎?不可能的事。

陳師傅說:「大家不要著急,沒有證據,不會把我們留很長時間的,你們放心好了。」

「證據?他們有什麼證據?嵐嵐被叫走了。」王美玲好像越來越歇斯底里,說話也語無倫次的。

我說你別那麼喋喋不休,吵得我頭都大了。可是她不聽,好長一段時間,我們幾個人只是聽她一個人在說。她反覆說昨天是徐衛東主動打電話跟她調班的,可是警察們好像不相信,你們總該相信吧,又說她運氣壞透了,偶爾換一班,偏偏碰到這種事。她翻來覆去的就是這幾句,讓我們相信她是清白的,似乎只要我們相信她是清白的,警察也會相信她了。最後我對她說,你再這麼說下去,我反而覺得你就是兇手,你看我們幾個都很安靜,只有你像個婦人似的嘮叨個沒完,你究竟害怕什麼?

這句話有點效果,王美玲愣愣地看著我,然後就垂下頭默不作聲了。

房間里一下子變得安靜,只有空調還發著「呼呼」的響聲。過了一會兒,一個我們從沒見過警察進來說,「陳傑鳴和吳天柱跟我來。」他把我帶到陳隊長那兒。陳隊長說:「你們可以回家了。」

這是意料中的事,我和陳師傅都沒說什麼。回到家我給調度長打電話請假,我說今天實在太累,晚上想好好休息一下。誰知他竟然不準,他說現在是減員增效時期,你不想下崗吧。發生了這樣的事,連請個假都不準,這倒是我意料不到的。

還是和以前一樣,我先趴在桌子上睡了一覺,到了4點鐘,我再出去。今晚的夜色比昨晚好多了,雖然風刮在臉上仍然像針刺般疼痛,但是今晚有月光,月亮從雲層中出來,皎潔的月光鋪滿了大地。還是和以前一樣,第一站是空冷機房,透過窗戶我看到什麼,天啊!昨夜的情景彷彿又回到了我的眼前。王莉莉、陳省、趙小強齊刷刷地趴在桌上睡覺。三個熟睡的年輕人,控制室里瀰漫著一種安詳的氣氛。我拿出鑰匙開了門,趴著的三個人都沒有察覺,我用力拍拍桌子,自然他們都不是昨晚的三個人,我大聲喊道:「上班時間不準睡覺,知道嗎?」在他們睡眼惺松又帶點驚詫的眼神中,我已經揚長而去,並且心中充滿了興奮和得意,我深信自己已經弄明白了兇手的一個把戲——一個非常關鍵的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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