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騎士與傭兵 八角形的瞭望塔

索倫諸島上沒有城堡。小索倫島上的領主館雖建造得易於防守,但並不是城堡。兵寨倒是有一個。埃布·哈巴德平時都駐守在那裡。

大量貴重石材被毫不吝惜地用來建造索倫兵寨。又厚又高的石壁不見一絲縫隙。兵寨大門用鐵框和鉚釘加固,寬厚的門閂讓人進寨之後倍感安心。石牆上雖未建隅塔,但有一座能一直望到大海盡頭的瞭望塔,以及一座報警用的鐘樓。兵寨雖堅固,但埃爾文家從未在這裡居住過。也許歷代當家都認為環繞小索倫島的岩礁是更為可靠的防護壁。

如今寨內常駐十名以上士兵,比平時多了不少。但即便如此,寨內的兵房也應是綽綽有餘。據聞兵寨建成於需要大量兵力的年代。

我原本以為兄長亞當也在兵寨,但聽說他一度返回兵寨之後又離開了。他不可隱瞞父親的死。亞當必須在日落之前向領地內人民宣告死訊,並宣布他已繼任下一代領主。

剛進入兵寨,埃布激昂的聲音便從里院傳來。「那樣不行!把棍子當成是你的拳頭!扎穩步子攻過來!」

人們圍成了一個圈。有埃爾文家僱傭的守兵,也有鎮上的年輕男子。我就近詢問邊上的士兵這是在做什麼,他畢恭畢敬地向我致意後回答道:「埃布大人正在訓練應募當兵的年輕人。再怎麼有腕力,如果不能熟練使用武器的話,也派不上用場呀。」

男人們圍成的人牆並不是很厚。透過人與人之間的間隙,我看到了埃布和另一個男人的身影。男人應該是布商傑夫的兒子,但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他臉膛發紅、目光渾濁,粗暴地散亂著頭髮,手臂和胸膛看似充滿力量,卻只是拎著棍子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另一邊的埃布手持細如柳枝的棍子擺好應戰姿勢,再次嚴厲地出聲:「怎麼了?只是幾招就喘成這樣的話,即使是拿來充數也不能僱傭你。平時的勁頭都是唬人的嗎?還是廉價麥酒毀了你自傲的力量?」

「畜生!」傑夫的兒子大吼一聲舉起棍子。憤怒和屈辱感使他雙目炯炯,使出全身力氣猛攻而去。

「很好,就是這樣。」敏捷地躲過棍擊,埃布說道。彷彿沒聽見埃布的話,男人再次襲來,這一次埃布撥開了男人的棍子,揮棍如鞭地打在了一腳踩空的男人背上。「沒劍技的話至少也要有迫力!姑且算是合格了。去領你的武器鎧甲吧。下一個!」

埃布說完環顧四周,他的額頭浮現汗珠,但呼吸卻毫不紊亂。我身旁的法爾克感嘆了一聲。

「劍技真不錯。」尼古拉用法蘭西語低語道。

的確,埃布雖是見習騎士,但武藝出眾。埃爾文家的正式騎士們卻故意輕視這一點。法爾克他們也不是在單純地讚賞埃布默默無聞的努力。

「師父,兇手雖是出其不意,但領主大人連佩劍都未能拔出便被刺死,可見『走狗』的劍術應是相當高明。」

法爾克慎重答道:「可能如此。但是領主大人的劍技如何不得而知。根據當時的情況,也許連手持匕首的家佣都能殺死領主大人。」

「但是,家佣刺不穿人的身體吧,除非是像埃布一樣精通劍術,或者是……」

「或者是擁有怪力的人。如果你認定『走狗』是劍術高明的人,那你能以此為條件排除任何一個嫌疑人嗎?」

尼古拉聽上去很是自豪地說道:「您忘了蘇威德·納崔爾。他……」

法爾克用鼻子哼了一聲。「因為他個頭小,又自稱魔術師,你便認為他使不好劍嗎?你忘了你自己與他一樣矮小,也還未出師,卻會使劍嗎?」

尼古拉聞言陷入了沉默。

傑夫的兒子揉著後背走出了人牆。

「下一個是誰,快點。」埃布環顧四周高聲道。但是無人出列。並不是應募者因膽怯而畏縮,而是因為在不知不覺中,我成了眾人的注目焦點。埃布也終於發現了我。

「阿米娜小姐……」忽然住口,表情僵硬的埃布似乎再也找不到合適的話語。見他如此,我便明白埃布已得知噩報。

「我已從亞當大人那裡得知了。」我們在里院一角的背陰處進行談話。「難以置信。領主大人居然……受眾人仰慕,強大的領主大人……」

「我也不願相信。」

「以後會變成什麼樣?」

我明白他的發問含有幾層意思。其一,兵寨的守備會不會因此改變。另一層意思也許是,埃布擔心自身的待遇會有所變化。不管是哪一層意思,我都無法給予他明確的答案。

「亞當應該不會讓事情變差。」

埃布的表情依然一片陰霾。

「好久沒來兵寨了。」我從埃布身上移開視線,看向周圍。大門處有兩人站崗,崗哨台上也有一人。他們都把矛槍靠豎在石壁上,一臉倦意。哨兵以外的兵士雖並不懶散,但都沒有殺氣騰騰的緊張感。「我還以為會更加戒備森嚴。」

「雖然領主大人有令,但即使告訴他們或許今明兩天敵人就會到來,他們也會一時無法相信吧。應募而來的男人們也只是把當兵當成了冬閑時的一個好工作。雖然我嚴厲督促他們,但緊繃不松的強弓也是會斷掉的。」埃布的意思是,面對不知何時來犯的敵人,如果一直森嚴戒備,等不到真正開戰兵士們便會耗盡氣力。「但我安排了哨兵每天不間斷地輪流站崗,目前為止沒有發現任何可疑跡象。」

「是嗎,太好了。」

埃布沒有問我為何來兵寨。我覺得這是出於他對我的體諒。他時刻遵守見習騎士的禮節,但在禮節允許的範圍內,他總是溫柔待我。我只好主動說明來意。

「埃布,亞當賦予了我搜查兇手的權利。這位是……」我向他介紹法爾克他們,「來自東方的黎波里公國,追捕暗殺者的騎士。」

法爾克邁步向前,手置於胸前:「我是法爾克·菲茲瓊。請多指教。我身後是我的隨從,尼古拉。」

「我是羅蘭德閣下的見習騎士,埃布·哈巴德。我們昨天已見過面。」雖然對的黎波里公國和暗殺者感到疑惑不解,埃布還是回了禮。

法爾克惜時如金般緊接著說道:「雖稍嫌急迫,但我想問你一些事情,能協助我們嗎?」

「問我嗎?」埃布看了我一眼,我明白他的視線的含義。

「協助他吧。你也許掌握著關於兇手的線索呢。」

「那麼,這位騎士所追捕的暗殺者就是……」

「是的,就是他殺害了父親。」

雖然根據法爾克對『強加的信條』所做的說明,直接下手的並不是暗殺騎士埃德里克,但現在也沒有必要向埃布多做解釋。埃布似乎終於明白了事情原委,他取回了平日里略顯死板的毅然決然的態度。

「……我明白了,阿米娜小姐,騎士菲茲瓊。如果能為領主閣下報仇,如果我能出一份力,什麼事都行,請儘管問。」

法爾克回頭望向兵寨大門,有兩名士兵正在站崗。「白天似乎一直有人站崗,夜晚也是如此嗎?」

「是的。瞭望塔上一人,大門處兩人。夜裡十分寒冷,在瞭望塔上站崗是相當艱苦的工作,因此給擔當此任的士兵們多加了傭金。」仔細看的話,站崗的男人穿著毛皮罩衣。從北海吹來的的風確實寒冷。

「是嘛,不好意思,能不能把昨夜值勤的哨兵叫來?」

「夜裡要交替值勤兩次。第一組哨兵雖已起床,但第二組在晨課(約上午八點)鐘聲敲響時剛剛入睡。」

「雖然對他們深感抱歉,但不能因此讓兇手逍遙法外。」法爾克強硬地說。

埃布的表情也變得更加嚴肅,他對附近的一個男人命令道:「喂,去叫醒昨夜值勤的哨兵,叫他們來這兒。有急事。」

不一會兒六名士兵便在里院站成一排。每個人都是當兵蠻久的熟面孔。父親以前僱傭他們取締城鎮和港口的無賴匪痞,以及向商人們收取市場稅。與維京人作戰不在他們原本的職責之內,因此父親另付了傭金給自願加入的人,並把他們配置到兵寨。他們是自由人,並且都不是騎士。

有幾個人一臉埋怨地低著頭,可能是剛休息沒多久的第二組哨兵吧。

埃布說道:「羅蘭德閣下遇刺身亡。這位騎士殿下受阿米娜小姐所託,正在搜查兇手。你們好好回答他的問題。」

聽到此番話,滿臉怨氣的哨兵們表情驟變。怨氣被驚訝、悲傷和憤怒所取代。

「這是真的嗎?」

「什麼時候發生的?」

一時人聲嘈雜。

等哨兵們安靜下來後,法爾克問道:「兇手,或者其同夥有可能在夜間潛藏在兵寨附近。你們在站崗時,有沒有發現可疑人物?」

哨兵們全都搖了搖頭。

「是嗎……」法爾克低語,接著又像想起了什麼似的順勢問道:「啊,如果昨夜有人出寨,我想問問他在外面有沒有發現什麼。昨夜是否有人離開兵寨呢?」

哨兵們面面相覷,不久,一名哨兵戰戰兢兢地答道:「沒有,昨夜沒有人離開兵寨。」

「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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