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來自東方 燕麥餅乾

「小索倫島只能坐這條渡船過去。馬多克剛好在索倫島這邊,運氣還不錯。」我坐在船上,一邊被海浪搖晃著,一邊笑著對法爾克說道。

索倫有兩座島。廣場、港口、教會,以及居民們生活的城鎮都在索倫島。在其北方,還有一座小得多的小索倫島。在小索倫島上只有領主埃爾文一家以及家佣們。當然,我也住在小索倫島上。

索倫島和小索倫島之間隔著一條寬一百五十碼(約137米)的海峽。離日落還有一段時間。海浪很低,馬多克如往常一樣平穩地操作著船槳。

法爾克趴在船邊注視著海面,說道:「這片海域相當危險啊,淺灘很多。不是誰都能勝任船夫一職的吧?」

「是啊。」觀察真仔細,不是所有拜訪小索倫島的客人都能觀察到淺灘的,「正如你所說。就算是這樣的小船,如果不是馬多克來駕駛,也會很快就撞上礁石的。他從自己的父親那裡學會了渡海的方法,並繼承了這份事業。」

雖然是在談論自己的事,但馬多克對此毫不關心。他舉重若輕地駕駛著小船前進。面頰削瘦、鬍子拉碴的馬多克一直忠誠地對待神賜予自己的這份工作。我有時候會在他的專心致志中感覺到一絲崇高。不過,當船上只有我們兩個人的時候,他的沉默寡言常常讓我感到尷尬也是事實。

索倫島的北端和小索倫島的南端分別有一個停靠渡船的棧橋。因為岸邊淺灘很多非常危險,就算是馬多克也沒辦法在棧橋以外的地方停船。

法爾克來回看著海峽兩邊的棧橋,說:「原來如此。不過只有一艘渡船想必很不方便吧。如果剛才渡船在另一邊的話就必須要先把船叫到這一邊才行。」

「是啊。不過在這邊把旗子升起來的話馬多克就會立刻過來,不用等很久。但如果遇到像現在這樣的緊急情況確實會有點糟糕。」說到這,我忽然想起了什麼,「馬多克。今天應該有客人要拜訪我父親,但你卻在索倫島這邊,難道說客人已經回去了嗎?」

除非有人發問,否則馬多克不會答話。他無奈地張開嘴,用低沉的聲音簡短地答道:「不,還沒走。」

「啊,這樣啊。看來已經談了好久了。亞絲米娜過一會才會回來,如果能趕在敲鐘之前回去就好了。」

我回頭去看法爾克,跟他解釋說亞絲米娜是我的侍女。

法爾克用力點了點頭,說:「也就是說,船夫的工作到每天晚課敲鐘就結束了咯?所以客人必須在那之前離開小索倫島啊。歸根結底是因為天要黑了吧?」

我略微一笑:「這也是原因之一吧。馬多克會在敲鐘的時候把船系在索倫島這邊的棧橋上,然後回到城裡的家。但即使這裡徹夜通明,晚上也不可能渡海的。」

「嚯?」

「從傍晚到第二天早上,這個海峽的海流會變得很快。而且深夜退潮會退得很厲害,船更容易觸礁。尤其是現在這個時期。就算是像馬多克這麼熟練的船夫也應付不了。船會像落葉一樣被衝到北海里去,或是在岩石上撞個粉碎。對吧,馬多克?」

「我沒試過。」沉默寡言的船夫停頓了一下,又補充了一句:「不過,嗯,差不多就是那樣。」

我對這片銅牆鐵壁一般的天塹感到驕傲,接著說:「每年都會有一兩個想要趁著夜色偷偷潛入小索倫島的傢伙,但他們並不知道這股海流的存在,於是都被沖走了。晚上的小索倫島可是被天塹保護著的。」

法爾克贊同地點了點頭,說:「這還真是可靠。但是除了南側以外呢?」

「北邊和西邊是陡峭的懸崖,東邊是暗礁。就算是維京海盜也無法靠近。」

「原來如此,看來確如您所言,是個天然的壁障。」

聽他的語氣,好像對此還抱有一絲懷疑。不知他是懷疑我這個小姑娘所說的話呢,還是因為他是個只有自己確認過才會相信的人呢。這點也頗像個富有經驗的戰士。

抵達棧橋。馬多克迅速把船繩系好,不讓船被水流沖走。

從小索倫島的棧橋到領主館,要在光禿禿的岩石上步行。富含潮氣的北海海風穿島而過,吹得這個小島上幾乎寸草不生。如果使用一些入港稅和交易稅的話,就可以為這段從港口到領主館的路鋪上羅馬式的石板。但是父親認為,有資金在小索倫島鋪路,不如拿來建設索倫島上的城鎮。雖然現在走路沒什麼大問題,但是家佣們用貨車搬運裝滿穀物的木桶時可真是非常麻煩。

從索倫島就能直接看到領主館。那是一幢沉悶的灰色石造建築。能部署兵力的地方很少因此不能稱為城堡,但館的四周都被石壁守護了起來。在索倫,石造建築比較少見,因為索倫群島的石料比較脆,不適合作建材。城裡的建築物大部分是用從波羅的海貿易得到的木材搭建的。用貴重石料建造的建築物,除了領主館、兵寨和修道院外,就只有幾間倉庫和燈塔了。

忽然,一陣強風吹過。

我的披肩差點被吹走,我慌忙用手壓住。這時從後方傳來「啊」的一聲短促的悲鳴。

回頭一看,還戴著兜帽的尼古拉,像是要抓什麼似的伸出了手。大概突如其來的強風把他手裡的東西吹掉了吧。法爾克開口了,依然是法蘭西語。

「怎麼了,尼古拉。」

尼古拉望著下風處,答道:「被風颳走了。」

「什麼東西?」

「沒什麼。」

「交給你保管的物品中有貴重的東西。到底是什麼被颳走了?」

「呃……一塊燕麥餅乾。」

我不禁笑了出來。尼古拉像一個忠實的僕從一樣老實地跟在法爾克的身後,沒想到卻躲在法爾克高大的身影后面偷吃餅乾。

我笑得很開心,法爾克卻有些目瞪口呆。

「真是個貪吃鬼。就不能忍一忍嗎?」

「我才不是貪吃呢。師父在船上吃麵包的時候,我可是在和工人們商量搬運行李的事情啊。在旅店的時候,我說稍微等一下,師父你也不聽。我只是覺得,想要盡到隨從的職責,該吃的時候就應該吃。」

「有尊嚴的騎士不會邊走路邊吃東西。」

「你騙人。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還好我不是騎士。我能去撿起來嗎?應該掉在那邊了。」

「不行。」

「我還一口都沒吃呢。」

「不行。」

因為帶著兜帽,所以不知道尼古拉現在是什麼表情。

引見法爾克他們給父親,比預想的要費事。

我的父親羅蘭德·埃爾文,效力於英格蘭國王理查德陛下,統治著索倫群島。我一跟家令洛斯艾爾·福勒提到有人要面見父親的事情,他就有些困擾地皺起了眉頭,說:「關於租金稅的商談比預想中花了更多的時間,之前客人的會面還沒有結束。而且市長也來了,如果按順序引見的話,肯定趕不上在晚課鐘聲之前回去了吧。」

「就算這麼說,讓他們回去也不行。這個騎士有很緊急的話要說,是從耶路撒冷……不對,從的黎波里伯國趕來的。」

「嗯。確實,讓阿米娜小姐直接帶過來的騎士就這樣回去確實不妥。我去問問領主大人的意思。」

洛斯艾爾為埃爾文家族服務已經多年,已經到了可以稱為老人的年紀,但行事依然不太穩重。不知為何,他拄著象牙拐杖管理家佣們的樣子與他的形象格格不入。他現在也慌裡慌張地去詢問我父親的意見。這也許都要怪他那細瘦的手腳不斷甩動的走路姿勢。不過他人已離開,我就無法得知法爾克他們該在何處等待。沒辦法,我便回頭對他們說:「他馬上就回來。」並陪著他們在天花板很高的進門大廳里等待。

所幸洛斯艾爾並沒有讓我們等很久。

「久等了。如果你不介意和市長還有傭兵應募者一起進去的話,倒是可以見一面。」

「傭兵?」法爾克的眉毛跳了一下,「這裡的領主現在在召集傭兵嗎?」

「啊,您不知道嗎?聽說您是個騎士,我還以為你肯定……」

我抬頭看著天花板。這是洛斯艾爾的失職啊。這件事明明不能讓外人知道的。法爾克看著我,雖然我並沒有感到內疚,但說出的話還是像在辯解。

「大概十天前,我父親突然開始招募傭兵了。我當然知道你們並不是應募者。」

「但這麼說來,他是要進攻什麼地方嗎?」

「不。」我用力搖了搖頭。我不願意讓這樣的謠言傳到來索倫做生意的商人那裡。這也是我在港口沒有對來自呂貝克的漢斯提到這件事的原因。「我父親並沒有在考慮這樣的事。只是……」

「只是?」

「……好像在擔心,索倫會被攻擊。」我說完這句話,便緊閉了雙唇。但我也注意到法爾克的目光變得更加銳利了。

「原來如此……」他撫摸著帶傷的下巴說道。

法爾克看起來並不會把這種瑣事放在心上。但是絕不能掉以輕心。

在父親開始招募傭兵的時候,我有過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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