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欺詐綁架 第七節

一般來說,黑社會都分為老千和扛把子。再說得淺顯易懂一些,就是賭徒和收保護費的人。

花園組是個重視江湖道義、人情和幽默感的扛把子的家族,據說,它的起源與門司港的有名風俗——叫賣香蕉有關 。花園組的紅色徽章,既不是櫻花也不是梅花,而是一根香蕉這一點,比任何企圖雄辯的說辭,都更能說明他們一家的特徵。香蕉就是飯碗,而只有一根香蕉,則說明了花園組不屬於任何幫派,完全是一個一枝獨秀的組織。

聽了其中的由來之後,想必眾位都會點頭。一根香蕉,不管再怎麼設計,都是無法比香蕉本身更帥氣的,所以,這個組徽在組員之間,也沒有太大的人氣。

或許這也是原因之一吧,總而言之,曾經興盛一時的花園組,如今也已經不復當年的叱吒雄風了。

最盛時多達百餘人的組員陣容,如今也只剩下了十餘人了。而且,就連現在還依舊在籍的這十幾名組員中,也有一半,成了從不在事務所里露面的「幽靈組員」。所謂「幽靈組員」,並不是什麼高深莫測的忍者秘探,其實就和學校興趣小組裡的「幽靈成員」一樣,簡而言之,就是一些只在名冊上,記錄有名字的組員。

或許有人會說,既然如此,那麼,乾脆就發出公告,徹底把這群幽靈組員,全都掃地出門算了;但是,如果真這麼做了的話,那麼,組員的實際人數,就會減少到七個人,所以,老大才會對這事不聞不問。這也算是留給微型黑社會組織,最後的一點顏面了。

花園組的老大——花園周五郎的宅邸,坐落在一處可以遠望海峽的小山丘上。宅邸的大門是純粹的日本式,給人一種威嚴感。周圍是一圈城牆般高聳的土牆。院子里,種著枝條修剪得甚為得體的梅花和松樹古木,感覺上似乎是一座傳統的黑社會大頭門的宅邸,但是,只要踏進院門裡,就會發現矗立在院子里的,並非是那種屋頂鋪著磚瓦的莊嚴的日本式住宅,而是一棟磚石構成的破舊洋館。這棟宅子,還是皋月的爺爺在組裡最為興盛的時期,花錢和恐嚇買下的。

屋頂上是一隻風向雞。二樓有一個西式的陽台。庭院里有噴水池。還有天使和動物的小裝飾。當然了,花園組也絕非浪得虛名,花壇里的花草,打理得整齊有致。眼下,正是向日葵綻放碩大花盤的賞花時節。這座洋氣的花園宅邸,與門司港口的景色,完美地融為了一體,可是,作為黑社會老大的家,品位又似乎有些高了……每次回到家門口,花園皋月心裡,都會萌生出這樣的想法。

「畜生,這是黑道中人住的地方嗎?」

花園皋月帶著白石和黑木,向著洋館的玄關走去。那是一處門外帶有停車位的氣派玄關。推開沉重的大門,屋裡那迫不及待的腳步聲,便接近而來了。

「繪里香嗎?!……你終於回來了啊。太好了!……你回來得這麼晚,爸爸可擔心你了。」

「抱歉,老爸,我在飯館裡喝了一杯,所以回來晚啦。」

「怎麼,是皋月啊……」黑道老爸有些失望地說著。還沒等花園皋月看到他的身影,腳步聲便又再次漸漸遠去。

「沒你的事了。對了……你去燒點洗澡水。」

「喂,老爸,你這算是什麼態度啊?」一邊跟人家說「沒你的事了」,一邊又使喚人家,去做這做那,臉皮也真夠厚的。而且,連面都不露一下,就頤指氣使地,讓人去燒洗澡水,真是氣死人了。

「你出來見一見我,會要你的小命啊?」

對於對待自己和繪里香,態度上的這種巨大差異,花園皋月早就已經習以為常。長這麼大,皋月就沒有見過哪個當爹的,對自己的長女和次女,會如此區別對待。皋月甚至猜測,這種待遇上的差別,或許是因為自己的出生當中,存在著什麼秘密。搞不好,其實自己不是父親親生的……

但遺憾的是,毫無疑問,她確實是花園周五郎的親生女兒。之所以如此,似乎僅僅是因為,她們的父親更疼愛妹妹繪里香,卻不大喜歡姐姐皋月罷了。這件事情如果認真地說起來,其實也挺過分的。

「哎呀呀,你這女兒可真夠煩的。」

花園周五郎終於出現在了玄關廳里。上身一件短袖POLO衫,下身登著一條麻布褲子,右手腕戴著高檔手錶,手裡撲扇著一把印著消費者金融標誌的團扇,穿著打扮極不協調。他的這身打扮,與其說是黑社會老大,不如說更像是中小企業里的員工,要不就是町內會長之類的人物。

「幹嗎,皋月?……我找繪里香有事,沒找你。」周五郎頓了片刻,「嗯,我知道你的內心裡渴望著父愛……」

「馬鹿野郎,誰稀罕你那破父愛了!」花園皋月惡狠狠地嚷嚷著。

「是嗎?你不稀罕就好一一嗯?」看到跟在皋月身後的黑白二無常,周五郎的表情,立刻變得僵硬了起來,「你倆搞什麼?!……跑這裡來下大神兒嗎?……繪里香呢?她沒有跟你們在一起嗎?」

「呃,是的……」黑木把頭低成了直角,拚命地嘗試著作出辯解,「這個,繪里香小姐在回家來的路上,成功地把小的兩人甩掉了……」

「操,我!……問!……你!……繪!……里!……香!……在!……哪!……兒!……」

「小……小的不知道啊!……」兩個傢伙嚇得渾身打擺子,「對……對不起,老大!……」

「沒有用處的東西!連接送個高中女生上學、放學,都做不好!……你還有臉來見我?」

花園周五郎突然改用奇妙地九州腔說話,把手搭到了裝飾在大廳牆上的日本刀上。雖說那的確是一把日本刀,其實也並非什麼真傢伙,只是拿來裝裝樣子用的裝飾罷了。雖然沒開過刃,但拿來切個蘿蔔什麼的,倒也還能利利索索地,「咔嚓」一下子砍成兩半。

「哇呀呀!……」花園周五郎刷地拔出刀來,擺好架勢,「畜生,你們兩個就準備受死吧。」

黑木和白石嚇得直往玄關縮,齊聲懇求道:「等……等一下,老大,您就饒了我們吧!……」

「廢話少說!……」周五郎揮下長刀的瞬間,花園皋月突然衝到了兩人的面前。

但見花園皋月,一把拽住了猛衝過來的周五郎的手腕,一巴掌劈向了老爹的大腿根。周五郎輕哼一聲,放鬆了緊握著刀柄的手。皋月趁勢一個空手奪白刃,利落地奪過對方手中的刀,翻轉刀背,間不容髮地直掃周五郎的下盤。周五郎「噹啷」一聲,身子往半空中一飄,之後背心便狠狠地,摔到了大廳的地板上。

「我說,繪里香是自己跑掉的,這件事也不能怪他們倆吧。你這麼責罵他們,他們也怪可憐的。」

「皋……皋月。」花園周五郎仰面躺在地板上,抬頭望著皋月,問道,「你……你難道不覺得,被親生女兒提著刀,呼啦呼啦追著剁的父親,更加可憐巴巴嗎?」

嗯,這麼說倒也不無道理。

「啊,抱歉,我不知不覺就認真起來了。好了,快起來吧,爸爸!……」皋月彎腰扶起周五郎,讓腳步踉蹌的父親,靠在自己肩膀上之後,她又轉過臉去,沖著滿臉恐懼和驚愕的黑白二無常說道:「好了,沒你們兩個人什麼事了,回去吧。」

「是。可是……」

黑木一臉不安地看了看搭檔,白石也感受到了搭檔投來的灼熱目光,戰戰兢兢說道:「那個,要是有什麼,小的們能夠做的,還請您儘管吩咐……」

「嗯……」花園皋月想了想說,「你們兩個人,立馬給老娘去燒洗澡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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