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禍起蕭牆 第一節

「什麼,父皇提前班師了?」手持著宮中新發出的邸報,高煦幾乎陷入暈厥!

「潛行進京的倭人到哪了?」史復第一時間反應過來,趕緊問送來邸報的周宣。

「現在應還在蘇州境內,不過馬上快要進應天府界了!」

「你趕緊去蘇州,把他們帶回海上!」史復一臉嚴肅地代高煦向周宣下令。

周宣也知道事情的嚴重性,綳著臉一拱手,旋大步流星地走出門去。

望著周宣的背影,史復苦笑著對高煦道:「王爺,這兵諫怕是不成了!」

高煦臉色幾變,最終發出一陣哀嘆。漠北明軍戰勝瓦剌並提前班師的消息,徹底打亂了他的部署。既然父皇安然無恙地返回北京,那他即便在南京兵變成功,也不可能使人心軍心歸服。史復的話讓他深深的失落,卻又無可奈何。

高煦再次拿起邸報,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突然心中猛的一緊:父皇為什麼會突然班師?莫非他老人家察覺到了什麼?尤其是邸報所載俘獲脫里迷失的消息,更讓他的心猛地一跳。

「難不成東窗事發?」將此二事聯繫在一起,高煦腦海中迅速浮現出這個疑惑。想到這裡,高煦雙腿突然一軟。他趕緊伸出手,扶住身旁的木桌,將擔憂跟史復說了。史復也吃了一驚,繼而蹙著眉頭思索許久,方微微搖頭道:「提前班師,的確蹊蹺,但也未必與咱們有關,或許僅是出於兵事考慮,王爺不必憂慮太過!」

史復的回答顯然不能讓高煦放心。不過他也沒什麼主張,只能一陣唉聲嘆氣。

「可是脫里迷失怎麼辦?販到瓦剌的精鐵都是他出面買的,他肯定會把沈文度供出來!」

「那也無妨!」史複分析道,「瓦剌向明商採買私貨,從來都只問貨色,不問來源,這是塞上走私的規矩!所以沈文度犯不著跟脫里迷失提到紀綱,何況他也沒這個膽子!由此推斷,即便脫里迷失招供,也最多牽扯到沈文度!」說到這裡,史復忽然想到了什麼,頓時臉色大變,問道:「王爺,這露布是何時送進城的?」

「好像是拂曉時分!」

史復一瞅書房角落處的沙漏,見已過了午時,臉上頓時露出驚慌之色:「那邸報為何這時才發出來?」

高煦有些遲疑地道:「今天是朝休,或是邸吏們抄錄的慢了些……」

史復搖搖頭道:「不對!這種大捷的朝報,邸吏們豈敢怠慢?」

史復的態度讓高煦有些不解:「這些玩意,快些慢些有甚關係?」

「關係大了!」史復一跺腳,語如連珠道,「王爺你想,要是皇上從脫里迷失那裡得知走私精鐵的事,那肯定會立即下旨緝拿沈文度。由此推斷,擒拿沈文度的聖旨肯定是和報捷露布一道送回京城。而邸報一出,滿京城都知道了脫里迷失被俘的消息,那沈文度得聞消息,便有可能逃跑!今日邸報晚發,沒準兒就是太子故意耽擱,以留出時間好從容布置擒沈!沈文度一旦被太子抓獲,立刻就會供出紀綱!拔出蘿蔔帶出泥,那咱們漢府……」

「哎呀!」高煦臉上的血色被瞬間抽盡。正在這時,枚青跌跌撞撞地跑了進來,一進門就叫道:「王爺,剛才南城兵馬司的巡捕闖進仙鶴坊,把沈家圍了!」

「啊……」高煦驚叫一聲,騰地從座椅上跳了起來,旋立即從身旁劍架上拿起寶劍,作勢就要往外沖。

「王爺!」史復一把拽住高煦,道,「您這是要做什麼?」

「本王親自去仙鶴坊!一定要搶先把沈文度給殺了!」

「兵馬司巡捕已經到場,您怎麼殺沈文度?」

高煦手一揚,將史復架開,叫道:「一群嘍啰,誰敢阻攔本王?」

史復腳下一趔趄,差點摔倒在地。見高煦已衝到房門口,他急的大喊道:「沈文度常年在外經商,沒準兒現下就不在家!若果如此,王爺還貿然前往,豈不是不打自招,徒惹麻煩上身?」

「對啊!」高煦豁然醒悟,一拍腦門道,「本王孟浪了!」說完,他趕緊對一旁面如土色的枚青吼道:「還愣在這裡做什麼?趕緊去仙鶴坊打探消息!」

「是!」枚青答應一聲,提腳就要往外跑。

「回來!」史復大叫一聲,喝止了枚青,又對高煦道,「枚青是我漢府的人,他去不合適!」

「說的是!」高煦連連點頭之餘又焦急地問道,「那你說該怎麼辦?」

史復沉著臉囑咐枚青道:「馬上去找莊敬,請他去仙鶴坊,問清沈文度究竟在不在府中!」交待完,他又對高煦道:「莊敬是錦衣衛副帥,兵馬司在城內大張旗鼓拿人,他出面探聽風聲,不會引人懷疑!」

「恩!」高煦應了一聲,隨即對枚青一揮手,枚青躬了躬身,旋一溜煙兒去了。

枚青走後,高煦心神不安地在房中連連打轉,史復知他方寸已亂,遂勸道:「王爺沉住氣,一切等莊敬打探清楚再說!」

「本王如何沉得住氣!」高煦一臉焦慮地道,「要是姓沈的漏網,那倒也罷了!可要是被抓住!那咱們可真就要遭滅頂之災了!」

「也不見得!」史復又想了想,淡淡地說了一句。

「不見得?」高煦詫異地望著史復,「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史複分析道:「就算沈文度被抓,但他走私精鐵之事,我漢府只是在幕後操縱,和他接洽的是紀綱。他就是招供,也只能牽扯到紀綱!」

高煦的雙眼瞪得似銅鈴大:「紀綱要是被抓,你能保他不供出本王?他要一招,咱們也脫不了干係!」

「干係是脫不了,但未必就是滅頂之災!」史復強自鎮定地道,「走私的事,王爺可有下過一道手令?可有片紙落在紀綱手中?都沒有!就算紀綱招供,只要拿不出物證,那您也可矢口否認。這就是轉圜的餘地!」

「可即便如此,父皇也會疑上我!」

「兩害相權取其輕!懷疑總比被坐實了好!」

「唉……」高煦滿臉愁容地嘆了口氣。就在今天早上,他還躊躇滿志地準備大幹一場,一舉奪取自己夢寐以求的皇帝寶座。沒曾想這才過了幾個時辰,自己幾乎就被逼到了絕境。現在的他,只能在心中暗暗祈禱,希望沈文度能逃過此劫。

「王爺!」就在高煦如坐針氈之際,枚青領著莊敬推門進來,歡呼雀躍地叫道:「王爺,兵馬司沒抓到人。據沈府家奴說,沈文度四日前便已出京,說是去閩粵一帶採買海貨!」

「啊……!」高煦高懸的心一下子落了地,當即長出口氣,笑道:「好險!看來天不亡我!」

史復卻沒那麼輕鬆,他稍一沉吟,旋對高煦道:「既然得知去向,太子肯定會發海捕文書緝拿!」

「不錯!」高煦立刻又緊張起來,趕緊道,「咱們得搶在大哥前頭,把沈文度抓住殺掉!」

「怕是沒那麼簡單!」一旁的枚青插口道,「南下的路千百條,何況現在都不知道沈文度身在何處,如何追殺?」

「咱們不知道,太子也不知道!」史復將目光對準莊敬,「現紀緹帥身在北京,江南緹騎均歸你統率。你可遣緹騎四處打探沈文度下落,一旦查知,直接派心腹了結他的性命!」

「好!」莊敬爽快地答應,隨即步履匆匆地出門而去。

房間內只剩下高煦和史復、枚青三人。高煦呆若木雞地坐了許久,才一臉茫然地望向史復,道:「現在該怎麼辦?」

史復想了想,道:「眼下其實還無大礙。今日兵馬司查抄沈家,已鬧得是沸沸揚揚,料想這風聲過不了幾日便會傳到沈文度耳朵里。此人一向精明,得聞消息後,肯定會躲起來。短期內,無論是咱們還是朝廷都擒不到他!」

「躲的了一時,躲不了一世!」高煦憂心忡忡地道,「我就怕沈文度會落到朝廷手中!」

史復也是一陣默然。許久,他方嘆口氣,道:「盡人事、聽天命!就看咱們和朝廷誰先得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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