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楔子

二月的江南,青草已漸漸露出了尖頭,但在三千里外的塞北,卻感覺不到絲毫的春意。凜冽的寒風夾雜著漫天的冰雪肆意呼嘯,將塞外的蒼茫大地染成一片雪白。宣府與開平之間的荒漠原野上,幾乎看不見人畜的蹤影,顯得十分空寂。自洪武年間在塞外設開平衛以來,陰山以北的方圓數百里內已名義上都納入大明疆土,雖說荒原無險可守,退出塞外的韃子仍時來襲擾,但至少在冬天,他們還是安分守己的。至於為朝廷戍守邊疆的漢族軍士,更不會選在這個大冷天里外出。只有等到開春後,無數裝滿糧餉輜重的武剛車才會被民夫們推出塞上的德勝關,在大批明軍將士的護送下,為在開平屯守的將士輸送補給。

風雪直到晌午方停。當陽光從厚厚的雲層中穿刺而出後,大地總算感受到了微弱的暖意。就在這時,官道旁的一片亂石攤中突然出現了一絲異動。在一塊底部深深向里凹進去的巨石下方的洞中,竟然傳出一陣奇怪的響動。緊接著,一堆稻草和一塊髒兮兮的油布混在一起,從洞里被扔了出來。待稻草扔得差不多了,洞口處竟然出現了一個男子的身影!

此人身材不高,體型也略顯消瘦,下顎處的鬍鬚也十分雜亂,顯是多日未經打理,頭上的髮髻也有些鬆散,看上去十分邋遢。而最讓人感到恐怖的是,男子左右兩邊的臉頰上,竟都各有一大片紅褐色疤痕,明顯是沸水燙傷所致,看上去十分恐怖。

「嗚……」似乎很久沒有見到如此溫煦的日光,初出石洞的男子顯得有些興奮,口中也發出欣喜的呼聲。只是若在旁人聽來,男子的嗓音實在太過沙啞,若不仔細分辨,倒似他在哭咽。

在陽光下站了一會,男子或是覺得累了,遂找了塊石頭坐了下來,左手伸進自己懷中摸索一陣,掏出幾個已經快要發霉的窩頭,然後狼吞虎咽起來。

就在男子埋頭啃窩頭時,突然,官道南方的遠處隱隱傳來一陣馬蹄之聲。男子聞聲一震,繼而一躍起身,躲到官道旁的一塊大石後面隱蔽起來,只露出一雙眼睛,小心觀察著遠方動靜。

馬蹄聲越來越響,很快,官道上已出現一隊明軍騎士的蹤影。待再近些,連騎士們的鎧甲都已能看清。這隊騎兵人數不少,足有三四百之眾,與長年戍邊,全身上下遍布風塵的明軍巡邊戌騎不同,這些騎士個個鮮衣怒馬,看上去十分精神。

近了,又近了,不一會,馬隊離男子藏身的巨石已只有十餘丈遠,男子甚至已經可以清晰地看清騎士們的面容。待馬隊越過巨石時,男子全神貫注地向隊伍中來回打望,似乎在搜尋什麼人的蹤影。

很快,男子的目光聚集到了一個青年騎士身上。此人頭戴貂皮韃帽、外套一件對襟罩甲,腰間則別著一柄長條形的鐵刀。當男子看清刀柄上的銀十字護手,和包著鯊魚皮的刀鞘後,他終於確認了這個騎士的身份,當即心中一頓狂喜。

「哦……」就在青年騎士的坐騎行過巨石的一剎那,男子高呼一聲,雙手向天揮舞著從巨石後頭沖了出來。

「有刺客,保護殿下……」男子的出現,讓騎士們大吃一驚。很快,青年騎士身邊的一個內官便高叫出聲,兩側的騎士如夢初醒,紛紛下馬拔刀,向男子沖了過來。

眼見對方如臨大敵,男子卻恍若未覺,只管向官道上狂奔。很快,兩名騎士衝到身前,不費吹灰之力將他擒住,並死死按在了地上。

「嗚……」儘管全身被死死按住,但男子卻仍未安分。與一般刺客不同的是,男子並未做任何抵抗和掙扎,只口中嗚嗚作聲,似有什麼話要講,只是他本來就嗓音沙啞,方才被按到地上時,又吃了一大口灰土,此時再發出聲來,就更顯得含糊不清,讓人聽不清他究竟在說什麼。

「王爺!」見刺客已被制服,青年騎士身旁的內官又道,「刺客已經擒住。如何處置,還請王爺示下?」

「刺客?」被喚作王爺的青年騎士望了望男子,不屑地搖搖頭道,「不像!哪有這麼弱不禁風的刺客?且此人現身時手中無刃,方才侍衛們搜他的身,亦未找到暗器,如此做派,豈會是來行刺?」

「嗯嗯!」聽得騎士這麼說,男子激動地連連點頭。

「此人倒像是有話要和本王說!」見男子這般,青年騎士愈發堅信自己的判斷,當即大手一揮,威嚴地道:「將他帶過來!本王要親自審他!」

「是!」聽得王爺下令,按住男子的兩名侍衛忙答應一聲,將男子從地上提起,駕到青年騎士跟前。

「爾是何人,來尋本王所為何事?」望著男子醜陋的臉,青年騎士心中一陣噁心,說話的腔調也帶著幾分鄙夷。

醜男子並不在乎青年騎士的態度。見他發問,醜男子臉上忽然浮出一絲古怪的笑容,但旋即斂去,只輕咳一聲,清了清嗓子,然後沉聲道:「請二殿下即刻以墮馬受傷為名,請旨返回京城!」

「什麼?」青年騎士臉色一變,當即厲聲喝道,「哪裡來的奸賊,竟敢在本王面前胡言亂語?看我不割了爾的狗頭!」

青年騎士的威嚇,醜男子置若罔聞,只是冷哼一聲,加重語氣道:「二殿下!你若不聽我言,用不了多久,春和殿就是世子的了!」

「啊!」青年騎士渾身一震,望著醜男子讓人生厭的臉,竟半晌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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