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乾坤易勢 第三節

就在北方的燕軍與南軍各自蓄力,準備生死大戰之際,徐妙錦在狗兒和尹慶的護送下,已平安回到金陵。

入城之前,狗兒二人便告辭歸去,妙錦知他們不便入京,遂也不阻攔,只將身上剩下的盤纏盡數賞給他們,便自己牽著馬,晃晃悠悠地打道回府。

妙錦的歸來,自然在中山王府內掀起了軒然大波。徐輝祖暴跳如雷,將她一陣怒罵之餘,更是氣得要行家法。妙錦自知理虧,故當輝祖責罵時一聲不吭,但當聽說要挨篾條抽時她頓就急了,當即以跳三尺高道:「咿呀!你要敢打我,改天進宮時我就跟娘娘說我去北平了。還說是你放心不下大姐,才故意放我過去的!」

「你……」徐輝祖氣得渾身發抖,指著妙錦的鼻子,哆哆嗦嗦了半天吭不出聲兒來。

「好了!」一旁的增壽忙訓妙錦道,「你這丫頭,惹下了天大的禍患,害得我們一家人為你擔心受怕,大哥教訓你一番,你還有臉頂嘴?還不趕緊向大哥賠罪?」

妙錦北上期間,增壽兩次給北平去信,關懷之情躍然紙上。因著這層關係,妙錦對他的不滿已去掉不少。此時見他教訓自己,妙錦雖不盡服氣,但也乖乖聽話,拉起輝祖的手,撒著嬌道:「大哥,小妹知道錯了,你就莫生氣了。也別拿篾條抽我了好不?」

妙錦一副小女兒家哀求之態,輝祖明知其是假裝出來的,但也頓時心軟。不過此次她孤身北上實在太過駭人聽聞,若不懲戒,無論如何也說不過去。想到這裡,輝祖仍把臉板得死死的,扭頭對徐增壽道:「你說,該如何處置!」

增壽暗中一笑。他明白輝祖的想法:若罰得輕了,妙錦根本不會引以為戒;可若罰得重了,她又必然不服。這小妮子不諳世事,卻又膽大包天,什麼事都做得出來,她要真在皇后那裡說漏了嘴,那徐家可就麻煩大了。此間輕重,輝祖把握不準,只有推給自己。反正徐家人中,就數他徐增壽與妙錦最親,即便他處罰的稍重些,妙錦忍忍也會接受。

不過增壽卻沒重罰妙錦的意思。想了一想,他搖搖頭,無奈對輝祖笑道:「這妮子便是我家混世魔王,弟弟又能拿他怎樣。依我看,不如仍照以前那般,禁其出府便是!」

「她的足禁得了嗎?」輝祖斷然否決。

「那你還要把我怎樣!」妙錦杏眼一瞪。

「好了好了!」增壽見他們二人又要爭執,忙道,「大哥放心,我叫人多盯著她就是了!」

輝祖明知此法對妙錦無用,但也無計可施,只得恨恨對妙錦道:「你就儘管鬧吧,我看你非得把我們徐家鬧得敗了方才安心!」說完,便一甩袖子,氣呼呼的去了。

妙錦對著輝祖的背影吐吐舌頭,笑眯眯地轉過身子跟增壽道了聲謝,便四處張望道:「玉蠶姐姐和景兒妹妹呢?我回府半天了,她們怎麼不來看我啊?」

徐增壽一愣,隨即尷尬一笑道:「你出走的這段日子,玉蠶和景兒也不知所蹤了……」

「什麼!不知所蹤?」妙錦花容失色。

「不錯!」增壽垂著頭,黯然道,「你走以後,她們在府中暫沒了差事,你四嫂便將她們收到自己房中當差。過了二十來日,有一次你嫂子命她二人上街買些綢布,結果就一去不返,再無音信。」

「那你怎不派人去找啊?」妙錦一下急了,她與玉蠶她們雖相交未久,但情如姐妹,此刻聽得二人失蹤,立時心急如焚。

「京師這麼大,到哪去找?」徐增壽回道。

「那她二人就沒再回來過?」

「沒有!」徐增壽的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見增壽搖頭,妙錦頓時泄了氣,黯然神傷道:「玉蠶姐姐待我甚好,怎麼這麼快就不見人影了呢?」

「好了好了!」見妙錦眼有些發紅,增壽忙上前安慰道,「興許她們覺得你已不在,不好意思繼續在府里待下去了。所以你也莫太傷心,沒準兒她們知你回府,便又返回來侍候你了!」

「真的嗎?」妙錦聞言一喜,臉上頓又冒出幾分激動之色。

「是真的。若非如此,她們又怎會不辭而別呢?」增壽笑著安慰。

聽增壽這麼一說,妙錦的心情好轉起來,這時才感覺到自己餓了,忙嚷道:「四哥快去叫人開飯,妹妹已經好幾個月沒吃到咱府里的清蒸花鰱了,心中早惦記著哩!」

「一見你回府,我便讓廚房去做了。你是惹禍歸來,自然沒人給你大肆鋪張的接風洗塵,我便讓下人直接送到我屋裡去了。你到我房裡去吃吧!」

「咿呀,好咧!」妙錦當即眉開眼笑,纏著增壽的手便一溜兒向後院去了。

誠如輝祖所料,想拴住妙錦幾乎是不可能的事。雖然增壽也確實嚴格叮囑家人,禁止妙錦出府亂逛,但他卻不可能阻止妙錦應召入宮。沒過幾日,馬皇后便得知了妙錦「康復」的消息,隨即一道懿旨下來,召她入宮相見。

在進宮之前,增壽千叮嚀萬囑咐,生怕她口無禁忌說漏了嘴。好在妙錦也知道北平之事是萬不能為外人知的,當即一口答應,絕不會泄露半分。進宮之後,她果然十分小心,只揀著女兒家的瑣碎事跟馬後提。馬後也萬未料到妙錦這短時間內竟做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見到她比以前瘦了幾分,馬後不知這是她曾勞累奔波的緣故,還以為是久病所致,當即心疼地說道:「你這瘋丫頭,平日里就沒個安分,這次遭場大病,看你以後還敢不敢不老實?」

「哪有什麼大病哪!」妙錦嗑著瓜子,對馬後笑道,「不過是氣虛體寒,在家靜養了幾個月罷了!」

「還不是大病?」馬後伸出食指,對著妙錦的額頭輕輕一戳道,「馬雲上次奉本宮旨意去看你,回來便說你臉色蒼白,病怏怏地窩在床上,一點精神都沒有。當時本宮聽了,急得差點沒掉下淚來。要不是礙著這皇后身份,本宮都要親自到大功坊看你去了。」

「馬雲見到我?」妙錦聞言一愣。她已從增壽處得知自己「患病」其間,馬後幾次派人去府上探望,但都被徐家兄弟以各種理由擋在卧房之外。此時聽馬後說馬雲曾見得她本人,妙錦一時就犯了迷糊。

「怎麼,馬雲沒曾見到你?」見妙錦犯愣,馬後頓時起了疑惑,眼光頓也瞄向了一旁侍候的馬雲。

馬雲見狀,忙躬身笑道:「娘娘有所不知。小的去了幾次,徐小姐都在房中歇息,小的也不敢打擾,只能隔著窗遠遠瞧著,故小姐都不知我曾見到她哩!」

「原來如此!」馬後這才釋了疑惑,轉而對妙錦笑道,「看來你這妮子還是患病時最安分。」

妙錦聽馬雲這般說,心中更是迷惑,不過也不敢再說什麼,忙另起了個話頭,把這事給掩了過去。

妙錦在坤寧宮待了許久,又與馬後一起用了午膳,方告辭出宮。馬後慮著她大病剛愈,便命馬雲送她一程。剛走出坤寧門,妙錦便瞅著個四下無人的機會問馬雲道:「你是怎麼見著我的呀?」

馬和躬身一笑,解釋道:「奴婢哪曾見過小姐?只是娘娘曾特地囑咐,定要奴婢親眼看看小姐身體如何。奴婢無奈,只得這麼跟娘娘回話了!」

「咿呀!」妙錦低聲驚呼道,「那這不是欺騙娘娘么?你不怕她怪罪呀?」

「這也是沒法子的事!我若說每次去見小姐都被攔住,那娘娘得知必然疑心,萬一再換別人去探視,小姐的事兒怕就瞞不住了!」說到這裡,馬和恭恭敬敬地一揖道,「小姐在真定義釋馬騏,奴婢感激萬分。替小姐遮掩亦是理所應當!」

妙錦這才明白過來:當初自己在真定放了馬騏一條生路,他回京後履行諾言,未有泄露自己行蹤,但卻把事情告訴馬雲。馬雲知道自己其實是去了北平,出於感恩之心,不僅沒揭穿自己的底細,反而儘力在皇后面前為自己遮掩。

搞清楚狀況後,妙錦對馬雲兄弟也大生好感,當即謝道:「這次多虧了你,不然我的麻煩可就大了!」

「小姐這是哪裡話!」馬雲忙答道,「奴婢雖卑賤,但也明白事理。小姐先後救我兄弟二人性命,奴婢自當要知恩圖報,這謝字卻是當不得的!」

見馬雲如此真誠,妙錦更加感動,但也從他之言不再道謝,隨即出宮而去。

一出西華門,徐家的幾個家奴便迎了上來。妙錦知道他們是四哥派來盯著自己的,不過她也不在乎。堂堂徐四小姐想逛逛大街,哪個不長眼的傢伙膽敢阻攔?待出了西安門,妙錦招呼也不打,騎著馬便往織棉坊方向而去。家奴們果然不敢吭聲,只緊緊跟上。

妙錦到織棉坊,是想著年關將至,自己原先的幾件漂亮衣裳又在往來北平的奔波中多被磨損,故特意來這裡挑上兩匹合意的綢緞做新衣用。按朝廷的規定,金陵城內「百工貨物買賣,各有區肆」,而這織棉坊正是各式綢緞花布的製作兼買賣之所。一進坊內,妙錦便被大江南北運來的各式緞子迷花了眼,女兒家愛美之心頓被激發出來。一路上,她左瞅瞅右看看,挨家挨鋪的細挑精選,一副樂不思蜀之態。

約莫過了大半個時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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