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襲取大寧 第六節

「賴大王神威,永平之圍得解,臣代全城軍民敬謝大王!」永平知府衙門內的慶功宴上,守將郭亮、趙彝舉杯高叫。

朱棣微微一笑,端起酒杯道:「永平得全,實仗二位將軍英勇守城之故,本王不可昧其功!軍中不能飲酒,此番本王便以茶代酒,敬二位將軍一杯!」

「豈敢!」郭、趙二人忙又謙遜。

朱棣擺擺手打斷了他們的謙詞,正容道:「永平衛指揮使郭亮、同知趙彝忠勇勤勉,率眾守城二十日而不墮,其功當賞。郭亮晉北平都指揮僉事、趙彝晉指揮使,仍督舊部堅守永平!」

「謝大王!」郭亮、趙彝趕緊叩謝。

待二人謝恩罷,朱棣掃視一眼,見大廳內杯盤狼藉,眾將興緻也盡的差不多了,遂道:「天色已晚,今日之宴便到此為止。吳高雖遁,李九江還在德州望著咱們。諸位切不可掉以輕心!待破得九江,本王再與諸位在北平把酒言歡!」

見燕王發話,諸將便起身告辭,一轉眼功夫,先前還人聲鼎沸的大廳便安靜下來。朱棣向身邊侍候的黃儼使了個眼色,隨即一聲不發地走進了後院的籤押房。不一會,黃儼便領著高煦、金忠、張玉、朱能及丘福五人跟了進來。

待眾人坐定,朱棣首先問高煦道:「德州方向可有動靜?」

「沒有!」高煦虎虎有聲地道,「席間剛有探子回報,德州南軍仍在休整,並無出城跡象。」

朱棣心下稍安,隨即對張、朱、丘三位大將笑道:「此番本王值此南軍壓境之際出兵永平,想來三位將軍心中亦存有疑惑吧?」

張玉三人皆是一愣。正如朱棣所說,當得知要救援永平時,三人皆是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出兵前,他們還曾面見朱棣,對這種幾乎自殺的行為表示強烈反對。不過任他們如何勸說,朱棣卻只是含笑不語;待轉問高熾兄弟,他們也是顧左右而言他。無奈之下,三人也只得將疑惑埋進肚子里。直到此時朱棣發問,他們才確信:燕王此舉應有特別用意。

見三人一副洗耳恭聽之狀,朱棣呵呵一笑,扭頭對金忠道:「箭在弦上,已無再保密之必要,世忠便明言吧,也好讓三位將軍有個準備。」

「是!」金忠微微一躬,隨即對張玉他們鄭重道,「明日上午,王爺將率軍北上,襲取大寧!」

「襲取大寧!」三位將軍皆是一驚。顯然,這個方略大大出乎他們預料。

見三人驚訝,金忠微微一笑,隨即將前後經過詳細道來。

原來,早在真定之戰結束後,朱棣便料到建文君臣肯定不會善罷甘休,用不了多久,朝廷大軍將再次北伐。燕藩雖勝了真定一役,但四面受敵的處境並未得到改變。朝廷據天下之力,實力勝燕藩百倍,一時之敗,根本不足以讓其傷筋動骨。且朱棣可以想像,有了這一次的教訓,朝廷下一輪北伐的聲勢將更為浩大,燕藩面臨的攻勢亦將更為猛烈。

回師北平後,朱棣與金忠、道衍等人日夜謀劃,希望能找到擊敗南軍的良策。但幾番討論下來,眾人擠破了腦袋,卻始終沒有一個有把握的辦法。在朝廷的絕對優勢面前,無論燕軍多麼勇悍,無論燕王如何善戰,都不足以抵消兩者間巨大的實力差距。

無計破敵,那唯一的辦法便是據城死守了。可就算北平是天下堅城,但燕藩兵微將寡,又孤立無援,這麼死守下去,縱能一時無恙,其最終也逃不脫敗亡的命運。

硬拼不過,死守又難逃敗局,在這種絕境之下,要想挫敗南軍的北伐,便只有另闢蹊徑。終於,在朱棣幾乎感到絕望的當口,道衍想出了一個辦法——襲取大寧,奪大寧都司之兵為己用。

大寧號稱「帶甲八萬,革車六千」,是明朝抵禦韃子的一支精兵。大寧兵馬昔日長期由朱棣統率,將士久承其恩惠,若能將他們收歸己用,燕藩兵力將猛增一倍。且在洪武年間,蒙古兀良哈部歸附大明,朱元璋為此設置朵顏、福余、泰寧三個羈縻衛安置他們,其地點也在大寧。朵顏三衛有數萬部眾,往日朱棣出塞,他們亦有派兵跟隨,彼此間頗有交情。一番計算,若能將大寧軍馬全數收編,燕軍總兵力將達到近十五萬之眾!有了這樣一支大軍,燕藩將不懼朝廷任何威脅!

當然,奪取大寧兵馬也不是那麼容易的。眼下的大寧都司掌印房寬雖是燕王舊部,但這次他卻選擇站在朝廷這邊。這位都指揮使先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囚禁了欲與朱棣一起靖難的寧王朱權,繼而又加緊整肅大寧各部,力圖削除燕、寧二王在大寧將士中的影響,收附軍心。房寬的決絕,給朱棣襲取大寧帶來了不小的麻煩。

不過麻煩歸麻煩,既然大寧對燕藩如此重要,那朱棣就是紋盡腦汁也要將它拿下。經過一番謀劃,道衍他們終於想出了辦法。

「出兵永平之前,王爺已派人說動了松亭關的陳亨,他答應歸附我燕藩。眼下馬和已前去聯絡,只要我軍一到,陳亨便會打開關門,放我軍進關!」將襲取大寧的目的講述完後,金忠又笑吟吟地道出了此次北上的方略:「一旦松亭關失陷,大寧必將大震。到時候我軍長驅直入,直撲大寧城。王爺已事先派人聯絡大寧城中諸將,到時候他們亦會倒戈。只要攻克大寧城,擒住房寬,大寧二十衛所便會歸於王爺麾下!」

「好啊!」金忠方一說完,丘福便一拍大腿叫道,「大寧八萬之眾,若能歸我燕藩,那還懼他李九江個鳥!」

儘管事先已經知曉內情,但聽金忠徐徐說來,高煦仍掩不住滿臉興奮。他當年在京師大本堂讀書時,便對將門出身卻動輒吟風弄月、故作一副儒雅之態的李公子十分看不過眼。每每想到李景隆得知燕藩奪取大寧兵馬的驚駭模樣,高煦次次都幾乎忍不住笑出聲來。

「不過北平怎麼辦?」朱能忽然出聲問道,「襲取大寧,就算順利,來回也得一個多月。現李景隆雖按兵不動,可若其得知我軍出塞,必然會趁機攻打北平。眼下北平城中兵力不過萬餘,如何能抵擋得了數十萬南軍的攻勢?」

「士弘將軍勿憂!」金忠從容笑道,「我軍方一出城,世子便在北平城內徵集青壯。燕趙之地,自古民風剽悍,偌大個北平,徵集兩三萬精壯漢子還是不成問題的。且松亭關僅陳亨部便有一萬多,待我軍進城,抓住劉理,他手下人馬亦可奪過來,如此可得兵兩萬。松亭關兵馬,皆為王爺舊部,只要王爺領著陳亨一起出面撫慰,收編他們便不會太費事。到時候將這兩萬人馬拉回北平,世子手下便有五萬大軍!北平乃天下堅城,又有五萬大軍駐守,李景隆縱傾巢而出,匆忙間又能奈何?到時候他久攻不下,必然師老兵疲,我們再攜大寧兵馬回師南下,與其決戰,正可一舉破之!」

「果然好計!」這一下朱能也心悅誠服。

「好了!」見事已說完,朱棣一笑道,「三保過會兒便會回來。按照約定,明日傍晚便是陳亨獻關之時。三位將軍且各自回營,交待下去,明日五更造飯,拂曉出征,天黑之前拿下松亭關!」

「王爺……」眾人正待應諾,外面忽然傳來黃儼的聲音,「稟王爺,馬承奉回來了!」

「這麼快?」朱棣精神一振,笑道,「三保確實幹練。喚他進來吧!」

馬和面色沉重地走了進來。一進屋,他便噗通一下跪到地上道:「王爺,奴婢有負使命,陳亨不願歸附!」

「什麼?」房內眾人的笑容俱都瞬間凝固。半晌,朱棣方難以置信地問道:「他事先不是已經答應獻關了么?怎麼事到臨頭卻變了卦?」

「回王爺,就在今晨,營州三護衛已從大寧開到松亭關,據說是奉房寬之命,準備南下與李景隆合擊北平。營州三護衛一到,松亭關形勢驟轉,陳亨心生懼意,便就反悔了!」

「無膽老兒,我一刀劈了他!」高煦一聲怒吼便要暴起,朱棣一眼掃來,目光中充滿寒意,高煦心中一緊,只得又坐了下來。

屋內一片死寂。松亭關的驟變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眼看苦心經營的計畫突然間便陷於破產,眾人心中都如壓著塊石頭般難受。

沉默半天,金忠無奈地搖搖頭道:「唯今之計,只有先回北平,再謀他法了!」

金忠一語道閉,眾人神色均是一黯。大家都明白,所謂再謀他法,不過是自欺欺人的說辭罷了。如果就這麼返回,燕藩便只剩下死守北平一條路可選。而死守的最終結果是什麼,大家心裡都清清楚楚。想到這裡,朱能不由忿忿道:「營州三護衛來了又有什麼要緊?只要我軍兵臨城下,他再趁機發難打開關門,裡應外合之下,松亭關照樣會落到我們手裡。陳亨這老賊白活一把年紀,竟膽小懦弱至此!」朱能素來涵養甚好,在燕軍中有儒將之稱。但突遭大變之下,連穩重如他也忍不住有些激憤。

朱棣心中一陣哀嘆。他同樣對陳亨的臨陣退縮憤恨不已。但光憤恨又有什麼用呢?松亭關是往大寧的必經之路,且又地形險要,陳亨的違約,使燕軍襲取大寧的計畫徹底化為泡影。

只有退兵了!儘管百般不願,但朱棣已沒有選擇。

「其實去大寧也並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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