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真定大捷 第五節

送走妙錦,朱棣撥馬返回軍中。方一下馬,金忠和朱能、張玉等文武便圍了過來。

「王爺,探馬回報,雄縣南軍果真無備,此刻正備置酒菜,欲晚上賞月暢飲,歡度中秋!」不待朱棣發話,金忠已面露興奮、搶先發言。此次出征的方略乃金忠一手制定。在他的計畫里,像箭頭一樣直指北平的雄縣南軍是需首先除掉的要敵。經過一番考量,金忠定下計策,選中中秋這個常人思鄉的節日奇襲雄縣,以求攻其不備,出奇制勝。此時得知南軍毫無防範,與自己之前所料相符,金忠覺得兆頭不錯,心情也頗為激動。

朱棣的心也是一寬。不過他城府頗深,喜怒素來不行於色。想了一想,朱棣方沉著道:「其他的就不用提了,關鍵是雄縣守軍必要全殲。此部南軍全是精騎,雄縣離北平又近,他們不除,我軍難以從容轉圜。傳令下去,讓眾軍飽食一餐,午後渡白溝河,晚間必須趕至雄縣城下。本王要用雄縣之捷,開我燕軍此役之勝途!」

「領命!」眾將抱拳一揖,慨然應諾。

燕軍的行軍十分順利。不過一個時辰,大軍便全數渡過白溝河。當晚圓月高懸之時,朱棣已帶著眾人摸到了雄縣城外。

此時雄縣城內的南軍正喝得酒酣耳熱。這部分南軍全是京衛軍士,其中有些還是上十二衛的天子親軍。自洪武十五年平定雲南以來,京衛再少有外出作戰,這幫天子腳下的御林軍們早已是安生慣了。眼下正值中秋,一眾軍士豈有不思鄉的?因此在這萬家團圓之際,習慣了太平盛世的南軍將士們未免也就放鬆了警惕,何況他們也不認為力量薄弱的燕軍會主動主擊,因此竟在前線歡度起佳節來。這便給了燕軍偷襲的良機。

但是奪城的計畫也並不像金忠預先設想的那般容易。南軍故是防備疏忽,無奈中秋時節月色明朗,燕軍在城外時還能藏好不讓南軍知曉,一旦登城就再也隱瞞不住了。很快,登城燕軍便被發現,一時間城內大亂,鑼鼓齊鳴。此地南軍不愧為精銳,此時竟也能放下酒杯,提刀便沖了上來。倒把候在城下的朱棣等人給急出一身冷汗。

不過強弱已分,等到燕軍登城的人越來越多,南軍便招架不住了。畢竟南軍都是酒過三巡,憑對朝廷的一份忠心,外加一股酒氣沖將上來,開始倒是嗷嗷直叫,無奈對上一陣,便覺頭重腳輕,手腳發麻。燕軍可是憋了一股子氣的,此時又豈會手軟?他們在趁著南軍全身酸軟的勁兒,一陣衝殺,南軍氣勢很快便被壓滅下去。剛過四鼓,雄縣北門便被打開,等待多時的燕軍鐵騎一涌而入,城內頓時火光衝天。待到黎明,雄縣便告易主,南軍九千將士全軍覆沒。燕軍大獲全勝的同時,還收穫了數量高達八千匹的高大戰馬。燕軍將領正為戰馬不足,己方騎戰優勢無法充分發揮而苦惱,南軍的這份大禮著實讓朱棣等人笑開了花。

當城門大開,燕軍進城展開巷戰時,朱棣便知大局已定。他近兩夜未眠,此時頓覺疲憊,索性在城外帳中呼呼大睡起來,待城中殘敵肅清,方起身和金忠一起進城。城門口,張玉、丘福、朱能等一干武將早已列班恭候。高陽王朱高煦站在城門中央,待朱棣過來,他乾淨利落地抱拳一揖,大聲道:「兒臣恭迎父王進城!」

雄縣之戰是高煦首次上戰場。在凌晨的登城戰中,身為燕王次子的他率眾登城,極大鼓舞了燕軍士氣。在城牆上,高煦將一把大刀舞得是虎虎有聲,讓南軍聞風喪膽,連城門也是由他帶人殺出一條血路打開的。經此一戰,高陽王英勇無敵的威名也迅速傳遍了全軍,連張玉等老將也是驚嘆不已。

朱棣此時心情十分舒暢。這不僅是因為拿下雄縣,他下面的計畫便可順利施行;更讓他感到高興的是,經過此次實戰,高煦證明了自己的本事,從此在燕軍眼中,他不僅是燕王府的二郡王,更是一名能征善戰的將軍!

朱棣只有三個兒子。三子高燧年紀小,不說也罷;長子高熾作為燕世子,自己的傳人,卻一直讓他這個當父親的不太滿意。原因很簡單:這個世子實在和自己太不像了!高熾天生體胖多病,既不善騎馬,更不會射箭,和能征慣戰,馬上建立功業的朱棣相差太遠。

而二兒子高煦就不同了。高煦從小身子便十分強健。長大後,他受朱棣影響,對武事十分熱衷,平日沒事便往燕山護衛軍營跑,和丘福、張玉等一眾軍校混得十分熟稔,也從他們身上學到不少行兵打仗的本領。靖難開始,高煦屢次請戰,求朱棣讓他上陣殺敵。朱棣也很想看看這個最像自己的兒子本事到底如何,這次便把他帶了出來。

方才進攻之時,朱棣為安全起見,本沒準備讓高煦參與登城,只想等城門開後,再讓他隨大軍殺進城內,先見識見識戰場再說。哪知高煦見父王要將自己留於後軍,當場不依,對朱棣一陣軟磨硬泡,非要讓他允自己操刀上陣。後來見朱棣執意不準,高煦索性走到陣前,當著眾人的面兒直言請戰。這下朱棣可就傻眼了:這麼多將士的眼睛盯著,他們可都是給自己賣命之人,自己要是當眾駁了高煦,那其他人豈不認為燕王只護犢子,而不關心將士死活?無奈之下,朱棣只得應允。高煦一個小聰明換來上陣機會,頓時興奮得兩眼冒光,登城之戰中將自己能耐展現得淋漓盡致,一舉立下奪門首功。

「諸位將軍辛苦了,都快起來吧!」朱棣讓眾人平身,又說了一頓讚賞的話,方對高煦道,「爾今日表現不錯,不枉丘福他們多年教導。」

高煦得到朱棣誇讚,心中得意,當即笑道:「承蒙父王誇獎,兒臣當再接再厲,再立新功!」

朱棣一笑,不再說話,遂帶著眾人進城。

此時城中已恢複了寧靜。巷戰中著火的房屋已被撲滅,路上的屍體也都被移走,並用清水洗乾淨了。朱棣神清氣爽,率著眾將昂首進入縣衙。

雄縣縣令早在朱棣舉兵不久便棄印而逃。此時衙門被臨時改做燕王行轅。待眾人到齊,朱棣這才將此次行軍之方略詳盡道來。

在朱棣的計畫里,此次出征是只能勝、不能敗。若是敗了,耿炳文必然抓住戰機,乘勝直撲北平。到時候自己縱有唐宗宋祖之能,恐也無力回天。

可要想勝又豈是那麼容易的?且不說敵強我弱,這耿炳文不愧是開國宿將,竟一上來就定下個防禦的調子,準備來個慢工出細活。南軍是朝廷王師,人數又多,還憑堅城而守;正是佔盡天時地利人和。燕軍人少,攻城本就不利,更要命的是燕軍以前主要是出塞擊胡,要論野戰自是沒話說,可要說攻城那還真不在行!畢竟草原上的韃子是不建城池的。也正因為如此,他與金忠兩人一致認為:要勝南軍,就必須將其從城中誘惑出,用燕軍最擅長的野戰方式來解決問題。

為此,金忠想出了中秋奇襲雄縣的法子。雄縣像把刀子直插北平,且其中九千將士又都是騎兵,行動迅速。只有除掉他們,燕軍在攻打他部時方能確保不會腹背受敵。而且雄縣離莫州不過四五十里地,雄縣有失,莫州的潘忠、楊松必然來攻,自己正好以逸待勞,將他們也一鍋端了。

因為是偷襲,為防人多口雜,這些策略事前並未告知眾人。此時朱棣將計畫一說,眾人紛紛稱善,以憨直勇猛著稱的的燕山右護衛副千戶譚淵頭一個出來叫道:「這個計策好!某最怕就是攻城,一點兒都不暢快!要能將潘忠、楊松他們調到外頭,某定一刀一個,叫他們有來無回。」譚淵是個騎將,攻城本不在行,所以先前登城時沒派他上場。待到城門大開,他和張玉等人催馬進城時,已是大局已定,南軍或死或降,其他人也都醉醺醺的,跑一步都得晃兩圈,等著燕軍來割腦袋,讓素好肉搏血拚的譚淵大呼不過癮。

「譚將軍想做主攻?」譚淵話音方落,金忠便在一旁插問一句,語氣中卻帶著幾分異樣。

「當然,野戰某最在行,我不上誰上!此次誰也不要和我搶!」譚淵絲毫沒聽出金忠語氣不對,脖子一伸,傲然做答。

金忠眼珠子一轉,忽然對朱棣笑道:「王爺,既然譚將軍主動請纓,咱們也不好折了他的銳氣。依臣看,此次破敵之事,就交給譚將軍如何!」

朱棣當然知道應該如何破敵,此時見金忠這般說話,心中也覺好笑,隨即微微頷首。

金忠見朱棣點頭,隨即將頭扭向譚淵,故意作出一番嚴肅表情道:「此戰也是計取。你雖是主攻,卻也不需與南軍對陣硬抗,而是要打個埋伏,攻其不備!這個伏兵你可願當?」

譚淵是個憨魯的漢子,此時只急著立功,又哪知其中就裡?當即拍胸脯道:「願當、願當!別說當個伏兵,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譚某人也不會眨下眼睛!」

「這可是你說的!」金忠嘻嘻一笑道,「當然不用譚將軍去上刀山、下火海。你聽好了,這雄縣南十二里處白溝河上有座月漾橋,乃雄縣與莫州之間必經之路。潘、楊得知雄縣被襲,必然帶軍來救。而南軍渡河,定是從月漾橋上過來。你既任主攻,則可率一千將士伏於橋下河水當中,待南軍過河,攻我縣城時,你們再從背後殺出,潘、楊猝不及防之下,必然大亂。只要夾擊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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