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橫掃幽燕 第二節

就在朱能率軍出征的同時,薊州城內,馬宣也與薊州衛指揮使曾濬、指揮同知毛遂商議對策。

前日馬宣得張昺、謝貴手書,帶著薊州軍馬向北平一陣疾行,結果稀里糊塗地在東直門被朱能衝殺一番,又奪路狂奔回來,實是喪氣的緊。回薊州不久,一些北平敗卒也逃了過來。馬宣從他們口中確認張昺、謝貴已死,北平三萬軍馬已大部降燕,這位朝廷派來協助除燕的都指揮使頓時半晌作不得聲。過了好半天,他方回過神來,忙將曾濬、毛遂叫來議事。

「二位,」馬宣沉默良久方才開口,神色間充滿疲憊,「燕藩作亂,張布政、謝都司殉國,河北危如累卵。我等食國家俸祿,受命削燕,卻未能及時進兵,後又為燕兵所敗,罪過實是不小!如今唯有集結薊州軍馬,兵發北平,與燕人決一死戰,方可上報陛下天恩,下免棄市之禍!」

「媽的,要是張昺早一日下書,我們薊州兵早進了北平城了,又豈會敗給朱能這小子!」曾濬憤憤罵道。原來薊州離北平最近,張昺為獨佔全功,有意將消息延遲,所以薊州軍才在連行二百里地,飢疲不堪時被朱能輕易擊垮。

曾濬說得唾沫四濺,毛遂聽了卻冷笑不止:就這點兵力,就算真趕到北平城,恐怕也會成為燕王的刀下之鬼!何況這五千人馬中有多少暗地裡姓「燕」還難說呢!不過他這種想法只是憋在心裡,卻是不敢直說出來。

馬宣聽得曾濬罵娘,心中也不免生出一陣憤然,不過最終卻化為一嘆:如今再說這些又有什麼用呢?張昺等人已身首異處,死無對證;朝廷遠在三千里之外,又哪裡曉得內中曲直?薊州離北平這麼近,到時候追究削燕失敗的罪責,自己失卻兵機,必當受罰。若還不進取立功,這黑鍋自己是背定了。想到這裡,他打斷曾濬道:「事已至此,多說無益,眼下我等出路,唯有進兵立功一途!本都司計議,馬上集結兵馬,明日誓師西進,與燕軍決一死戰!二位意下如何?」

「都司不可!」毛遂見馬宣要拚命,忙出聲阻止道,「我軍新敗,士氣沮喪,兼又連日奔波,已是疲憊不堪。如此弱師,未經休整又集結出征,豈是燕軍對手?」

「老毛,你小子是不是怕了燕王?」毛遂方一說完,曾濬便大聲不滿道。這位指揮使是典型的丘八出身,靠著一身蠻力打到今天這個位置,他見毛遂滅自家威風,很是不高興。

馬宣聽毛遂貶低己軍。也不太高興,不過他也明白薊州軍疲憊已極,毛遂說的確實在理。若在平常,馬宣絕不會貿然出擊,不過眼下情勢不同:曾聚、毛遂都是薊州鎮守軍官,北平即使丟了,他們只要保住薊州,朝廷也不會過於加罪;但自己卻不一樣。自己是朝廷專門派來除燕的,如今削燕失敗,自己已是有罪在身,此時唯有一搏,方是保命之道。想了想,馬宣道:「爾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但以本將看來,宋總兵三萬大軍屯於懷來,不日便會經居庸關南下,松亭關也有大軍駐守,一旦得報,亦會興師進剿。我等只需穩紮穩打,步步為營,將燕軍拖住,待兩支大軍齊集,北平旦夕可破,我等即可建立大功,如此豈不甚好?」

馬宣一番鼓動,毛遂卻毫不領情。他早已將馬宣的小算盤摸透,知道這位都司已是自身難保,要憑此一舉來給自己翻本!馬宣雖然是朝廷指派的薊州主將,但他不過是個空頭將軍,除了六百親軍,兵部並未另撥兵馬給他,故眼下他手下能用的便只有這薊州衛的五千將士!薊州衛指揮使曾聚是個大老粗,待人粗暴,屬下大都懼他;而毛遂這個副使平日圓滑通融,素受衛所軍士喜愛,所以他可不想拿自己的兵去給馬宣博命!反正眼下軍情緊急,朝廷就是責罰,也最多是做做樣子,斷不會撤了自己這個鎮守官。想了一想,毛遂據理力爭道:「馬都司此計雖善,但實不可行。我薊州傾城而出,也不過五千兵馬,且眼下均是疲兵;而北平燕軍不下三萬,又都是久隨燕王出塞的虎狼之師。敢問馬大人:以此至弱之卒長途奔襲,又怎能敵得過養精蓄銳的燕師?將軍又如何能穩紮穩打、步步為營,而不被燕軍一舉擊垮?何況眼下懷來、松亭關動靜我等尚未知曉,大人又如何判定二軍會即刻進師?若是二軍稍加延誤,我薊州兵馬必然全軍覆沒!馬帥務要考慮周全!」

毛遂雖是進諫,但其連連發問,竟含責備之意,馬宣聽了不禁一陣光火。不過毛遂句句語中要害,馬宣竟無法反駁,一時語塞。

「老毛你哪來這多子顧慮?燕王謀反,咱們是官軍,發兵平叛是天經地義的事!俺就覺得馬都司說得有道理,宋總兵得知北平失陷,又怎敢坐視不理?就算燕軍再強,老子兩個金瓜錘也不是吃素的,到時候誰勝誰負還得兩說哩!都像你這般想這想那,那還打個勞什子的仗?」就在馬宣無言以對的時候,曾濬卻在一旁叫了出來。這個將軍頭腦簡單,哪知曉馬宣、毛遂心中的那些彎彎繞?如今他見上司要主動進攻,竟也來了興緻,想著拿下北平,建立功勛,封妻蔭子!

毛遂本已佔了上風,不料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將一汪水攪了個渾!毛遂聽了這位活寶上司的大話,真是氣不打一處來,心中恨恨罵道:死豬腦子,薊州衛就不是你的兵?你也願意拿去白白送死?不過畢竟曾濬是主官,他既然表態支持馬宣,毛遂便無法再加反對。

馬宣本已被毛遂逼至死胡同,不料曾聚竟傻呵呵地出來救場,將局面搬了過來。馬宣不由大喜,心中將曾濬這個二愣子狠狠地誇了個夠。曾濬是薊州衛的主官,有了他的支持,馬宣腰杆子便直了起來。他當即按劍而起,冷冷說道:「本帥決心已定,即刻整肅兵馬,明日出城,兵伐北平!」

馬宣將令一下,薊州城裡頓時鬧翻了天!可憐這些兵卒們被馬宣折騰了兩天兩夜,來回奔波近四百里地,還不明不白地吃了一個敗仗,如今一個囫圇覺都還沒睡醒,便又被叫起來準備奔襲打仗,眾人怨氣大熾,卻又不敢往明裡發泄,只得暗暗將馬宣的父母妻兒問候了個遍。

鬧騰了半天,直到夜間三鼓,一眾軍馬輜重總算調配完畢,馬宣方下令稍事休息,第二天一早出兵。眾人得令如蒙大赦,紛紛倒頭便睡,城內頃刻間便鼾聲大氣。此時誰也沒有發現,城外一支軍隊已悄悄集結。

原來朱能帶兵出了北平後,便沿著官道一路疾馳。馬宣匆匆敗回,混亂間也沒有在沿途設卡偵伺,竟讓朱能一路悄無聲息地摸到了薊州城外。此時朱能見城上一片寂靜,連個敲更鼓的聲音都沒,心中頓時大喜。他顧不得一路疲憊,忙挑選了二十名身手好的健兒,偷偷溜到南城牆邊,準備攀牆而上。

被馬宣折騰了幾日,眾軍此時早已睡得像群死豬,城上值夜軍士也都開起小差,尋個僻靜地兒打起了盹兒。朱能率先上牆,見空無一人,暗自高興,忙招呼其他兄弟上來,準備一會兒殺開城門,放大軍進城。

不多會兒,又有十來個燕軍上了牆,朱能將他們聚到一起,帶到城梯附近,正欲下梯,忽然前面卻傳來一連串「咣當」巨響!

原來當晚牆上值夜的更夫也開起了小差,把鑼扔到牆梯旁便自個兒跑去睡了。方才一個燕軍不小心碰到了地上的鑼,將其一腳踢下了城梯。這鑼沿著台階連碰連響,在這寂靜黑夜裡猶如平地驚雷,牆上守軍頓時驚醒。眾人借火光一看,竟是燕軍,不由大驚失色!

「燕軍偷襲!」

「有燕兵上牆啦,燕兵來偷襲啦!」

一時間鑼身,鼓聲大起,牆上火光衝天,四處人影晃動。

曾濬今夜巡完城後,懶得回營,正巧便宿在南城城樓里。聽得外面陣陣發喊,這位河北漢子一躍而起,也來不及披甲,操上一對金瓜錘便往外沖,一出門便和朱能碰個正著!

三日前東直門遭遇戰,朱能佔了地主的便宜,把薊州軍殺的大敗,當時曾濬也被潰兵裹挾著落荒而逃,丟盡了臉面。如今仇人相見,曾濬雙眼頓時冒火,舉著一對大鎚子便沖了上來,將朱能牢牢纏住。其他守軍本來突然驚醒,正十分驚慌,此時見主將如此英勇,頓時也生了幾分豪氣,城上的南軍將士紛紛沖了上來,將燕軍圍於一角。

朱能此時叫苦不迭。本來好好的一場偷襲,眼看就要成功,偏偏被一面破鑼給攪了。眼下自己手下雖與城上守軍平分秋色,但不多時城中兵馬便會上牆,到時候自己麻煩就大了。

朱能乘著和曾濬打鬥的間隙,對手下提聲大叫道:「組陣,撤!」

朱能統兵有方,牆上的燕軍也都是方才挑選過的精銳。眾人見主將下令,也不慌亂,守著兩個牆垛圍成個小半月陣,其他人順著繩子縋牆而下。

不多會,人已下的差不多了,牆上只剩下朱能與兩個親兵組成個三才陣死撐。此時守軍已緊逼上來,曾濬一陣狂笑,將朱能死死抵住,欲將其活捉。兩個親兵見狀大叫:「將軍快下,我等殿後!」揮刀奮力向前,將守軍稍稍殺散。朱能抓住時機,尋個當口對曾濬死力一踹,馬上反身抓著繩子一溜煙兒滑了下去,兩名親兵力竭,被曾濬一錘一個,當場砸死。

此時薊州城內已是火光衝天,四處喧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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