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杯酒 Green Eyes/綠眼睛 第七章:真相之二

兩年之前,翡翠山莊。

「沒錯,就是Elise策划了一切,可她低估了我的控制力,她猜想我會措手不及,滿盤皆輸。但她到底給了我時間,在我看來,她仍舊不夠狠心。」季晴川揚起嘴角,輕輕嘆了口氣,「我怕你介入到這個案子里來,我怕有一天我們不得不面對這樣的結局。你看,我傷了Elise多深,她那麼了解我,知道我最怕到最後面對的人是你,所以才拼了命地把你卷進來,甚至不惜違背老頭子的意思,殺了那麼多不該殺的人,提前暴露了我們的目標。否則的話,我們不會這麼早就面對著面,看著彼此的臉,卻沒有辦法再度親吻、擁抱,我們變成了敵人。是啊,從她在我面前死去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她一定會做些什麼,所以暗中帶上了弗蘭西斯。在我聽完那封信之後,發現一切都超出了掌控,唯一的救命稻草就是僅有的四個小時。我必須在非常有限的時間裡,讓名正言順的三個繼承人全部死亡,只有這樣才能忽略遺囑的存在,進而找到時機銷毀它。而你太聰明了,我必須防備,讓你相信這只是一場家族恩怨好過變成組織的滅口行動,所以弗蘭西斯不能直接出擊,那樣只會讓你對遺囑產生更大的興趣。」

「為什麼那封信和遺囑對你來說,那麼可怕?」桑蕎不解,「只是因為它們將你的母親徹底公諸於世嗎?」

「我的……母親?」說出這兩個字的時候,季晴川的眼神罕見地有些動搖。

而桑蕎卻輕輕地垂下了眉目。

「還記不記得,兩年之前,也是在這裡,我們曾經跳過一支舞?」

「我們曾經跳過很多支舞。」他的表情冷靜,帶著一如往日的微笑,而一顆心,已經緩慢地墜入深淵。

「那一次這裡下暴雨,山頂滑坡,整間莊園只剩我們兩個客人,就在這個大廳里,我們跳了一支舞,然後,你彈了鋼琴給我聽,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覺得離你那麼近。」

「當然,你是唯一聽我彈過鋼琴的人,在我回到美國之後。那時,我曾想要與你分享我的全部人生,也幾乎都要做到了。」

說到這裡,他再度沉默下來,那是他記憶中幾乎無法回顧的一段人生,每次無意觸碰,總令人覺得完美到不真實,繼而在幻覺與現實之間產生撕裂般的痛苦。

他永遠不會忘記那一天,她穿著煙粉色的禮服,長發垂肩,那麼美好。就在同樣的地方,他們借著幾分微醺在無聲無息的大廳里相擁起舞,那時他曾覺得這個世界那麼安詳,令他忽然想要卸下一生的背負與全身防備,想要完全擁有和珍惜一個人。於是幾乎是有些情不自禁的,附在她耳畔輕聲開口:「想不想聽我彈琴?」

靠在他肩上的腦袋抬了起來,有些驚訝地盯住了他:「我從來不知道你還會這個。」

他笑了,輕輕吻上她的額頭,拉起她的手坐上琴凳。

手指碰觸琴鍵的瞬間他幾乎有些顫抖,那是暌違多年的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覺,遇到她之前,他曾堅定不移地相信一生之中再不會有這樣的時刻。他並不喜歡鋼琴,起初,那是唯一能夠讓卧病在床的母親展露笑顏的方式,再苦再累他也甘願;然後,那是收養他的家人給他吃飯讓他上學的唯一理由;再然後,當他再不需要任何人的幫助也能獨立生存的時候,他毫不猶豫地拋棄了鋼琴。

然而此時此刻,他希望可以借用這種方式來表達一些無法言說的東西。

那一刻他彷彿突然明白,那就是母親如此摯愛鋼琴的緣由,可以溫柔地包容一切真心,也寬恕了一切怨恨。

一首《G小調夜曲》終了,是母親最愛的肖邦。她默默地靠在他的肩,執起他的手,良久才說:「我真喜歡你的手。」

內心深處彷彿被什麼東西觸動,他闔上琴蓋,低下頭去,望進了她的眼眸:「喜歡我的手……做什麼?」

桑蕎的臉頰頓時一片緋紅,而季晴川只是彎起嘴角,吻上了她的唇。

那是一個從一開始就來勢洶洶的親吻,讓她根本招架不住,好不容易有了喘息的空當,他卻伸出手去撐住了她的背,由肩膀親吻到脖子,再徘徊到耳垂、鼻尖、嘴唇,另一隻手撫上她的臉頰,拇指按在她的下巴,輕輕向下用力,再一次引誘著她張開嘴來,唇齒交纏。

她的眼神漸漸迷濛,伸手擁住他,也不知是該抱緊還是推開,他褪下她的禮服肩帶,有些發燙的嘴唇印上她的鎖骨,一路細細地吻下去,正在那時,她似乎聽到一些細微的響動,僅存的理智驅使她睜開眼睛,越過他的肩膀卻看到樓上有人正望著他們的方向,於是身體陡然僵住,季晴川感覺到她的變化,回過頭去,就看到了似乎忽然在某種回憶中突然驚醒的Hugo,正執起手中的紅酒杯,有些報赧地向他們微笑致歉。

季晴川不以為意,只是笑著向對方眨了眨眼睛,而Hugo會意離開,並善解人意地熄滅了大廳的燈光。

黑暗之中,只剩下布料的摩擦聲,以及熱戀中的男女甜蜜的呼吸。

「他見過你彈琴的樣子,他知道你像誰,也許就是從那時起,他開始委託偵探調查你的身世。你發覺了他的異常,所以要Elise來處理,可你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麼。直到昨晚,就在這個大廳里,你親耳聽到泰倫斯讀了他的信,你確定無論如何也不能將那份遺囑公諸於世,你不能叫任何人知道,你是石清蘭的兒子。」她幽幽的語氣斬釘截鐵,迫使他從回憶之中抽離,「三十幾年前,那個曾紅極一時卻最終不知所蹤的旅美鋼琴家,石清蘭,就是你的母親。」

「她是我的驕傲,我不怕任何人念出她的名字。」他微笑著,那麼完美。

「當然,你有多愛你的母親,相對地,就有多恨你的父親。」桑蕎的眼瞳,凜凜發光,「在地下室的時候,我曾拜託Allen幫我找到所有與那顆粉鑽Aphrodite有關的消息。那顆鑽石年代悠久,數次拍賣都已經是幾十甚至上百年前的事,當時的報道和網路都不夠普及,想要追溯根本是難於登天。但在他幫我找到的所有資料中,我卻發現了一則新聞,上面詳細描述了最近的一次交易,就在紐約,由蘇富比拍賣行主持。而最終拍得這顆鑽石的人,那麼巧,正是特拉亨·伯格家的老頭子,Jo。報道這一事件的記者是一位馬上就要退休的年長者,在他的文字中,用到了這樣一個詞——『物歸原主』。這說明Jo至少曾經擁有過這顆鑽石一段時間,而對於他這樣坐擁巨大財富的人,是不可能因為經濟原因賣給什麼人的,如果因為不喜歡才轉讓,又不可能重新購入,所以我想,他大概是贈給了誰。在Hugo的信里曾經提到,蘭說那是她與心愛之人的定情之物,那麼一切都再明了不過了,所有的線索都指向了唯一的一個結果,你的父親,正是喬治·特拉亨·伯格,也就是我們一直想要扳倒的犯罪集團最終的幕後主使。杰特,你既不屬於FBI,也不屬於特拉亨·伯格集團,你只是為了你的母親。」

「夏琳,有時候我會覺得恨,恨你那麼像穆庭恩。」他的眼神在她的陳述之中緩慢地冷凍結冰,繼而冷酷到完全陌生,他向前走了幾步,彎腰拾起了秦枳丟下的那把西格P-210,「我只想拿回我應得的,我永遠都不會相信FBI。你知道選中我加入調查小組的人是誰嗎?前任聯邦調查局長,傑弗里·劉易斯。我的身世他了解得很清楚,正因為如此,我本來是沒有資格介入調查的,但他如獲至寶,因為他唯一的兒子就是死於調查過程之中,出於私心,他將我的背景報告封存,並特意將我安排在了最重要的位置,他想看著我一步一步殺死自己的親生父親,他們都是魔鬼。」

「杰特……」

「你能明白嗎?在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在利用你,利用你的才華、你的能力、你的身世,甚至你的愛情……」他突然冷笑起來,「你愛過我嗎?或者有人曾真心愛過我嗎?」

桑蕎上前幾步,擁住了他,眼淚就掉了下來。

「第一次見你的時候,還不知道你是穆庭恩的什麼人,後來我知道了你的身份,就騙自己說,在你身邊,是觀察他最好的位置。起初我覺得很奇怪,為什麼你就像不認識他一樣,活得那麼從容自在,但後來,我卻希望你永遠不要再想起他。

「是不是很卑微?我一直告訴自己,不要愛得那麼可憐,就像我母親那樣,等了那個人一輩子,結果對方卻連她的存在都不知道。

「你看過《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嗎?我覺得,那本書就好像在寫她,我很討厭那麼執著的愛,非常討厭。

「你知道嗎,你很喜歡站在窗前出神,就好像等著什麼人回來一樣,就連叫你名字,你都沒反應,總讓我覺得站在你身邊,卻與你隔著一整個世界。所以你在的時候,無論白天黑夜,我總喜歡拉上窗帘,並不是害怕我們的關係被人發現,而是我不想看到你那種既悲傷又憧憬的表情,那總會讓我輕易地失去理智。

「每天,我會想你很多次,想起你,會不自覺的微笑,然後心裡某個地方會覺得疼,我非常不喜歡這種感覺,所以只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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