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杯酒 Starry Night/星夜 連環

桑蕎手裡握著一個指南針大小的測風儀站在鳳凰城的廣場。

「你是又注意到了什麼?」柯景倫打著哈欠,嚴重缺乏睡眠的人一大早就被召喚出來的感覺,實在很難說好。

「八級。」桑蕎只說了兩個字,便收起了測風儀,然後向著3-206的方向走去。

「我重新整理了案發現場的照片,發現了非常有趣的內容,」桑蕎首先將柯景倫帶到了靠窗的桌子旁邊,「這張桌子上面物品的擺放,你覺得怎麼樣?」

柯景倫順著桑蕎的手指看過去。桌子只是普通的木桌,上面擺了六個造型各異的小工藝品,每隻大概都有巴掌大小,此刻都整齊地排列在桌子的右上角,除此之外,還有一隻大號的夾子隨意放在桌子接近中央的位置,應該是日常用來固定畫板與紙張的東西沒錯。

「這有什麼可疑的?」柯景倫不明就裡。

「這麼大一張桌子,這些裝飾品卻擠得這麼緊,而且下邊緣呈現出一條整齊的直線,很難讓人不以為這裡還曾經擺放過什麼造型規則的東西吧?況且,地上有一個盒子專門收納各種型號的夾子,單只桌子上出現了一隻,不覺得很突兀嗎?」

「夾子?」男人將它拿起來,反覆按了幾次確認沒壞,「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還記不記得2-206的劉太大曾經說過,那一天的風特別大?」桑蕎從柯景倫的手裡拿過夾子,然後挽起自己的長髮卷了一個隨意的髮髻,用夾子固定了起來。

「啊,你是說,死者那天是因為風的緣故,所以用了平時固定畫紙的夾子,夾住了頭髮?」

「如果只是風的話,關上窗戶就好了,你不是女人,大概想不出什麼時候長發會讓人覺得麻煩吧。」桑蕎笑了笑,「一般來說,如果是長時間需要低頭做事情的時候,就會把頭髮束起來,比如早上洗臉,或是在地上撿東西……」

「死者死亡時臉上還帶著妝,不會是洗臉,所以就只有……」柯景倫沉思起來。

「沒錯,當時她跪在地上,撿起了許多的東西,因為長發阻擋了視線,所以隨手拿了一個夾子固定住頭髮,事情做好之後,她又取下夾子,隨手把它放在了桌子上。在她死亡十二小時之後,夾子在頭髮上留下的痕迹自然早就已經消失不見了。」

「然後呢?」看起來桑蕎的思路好像很清晰,柯景倫便也認真了起來。

「在死者夾起頭髮之前,桌子上曾經擺放了形狀規則的東西,因為空間不夠的緣故,就把裝飾品擠到了桌子的右上角,而在死者放下頭髮之後,夾子卻放在了桌上接近中心的位置,是不是可以說明,當時需要撿起來的那些東西,原木就放在桌子上呢?」

「你是說……畫?」柯景倫迅速跟上桑蕎的進度。

「沒錯。」桑蕎讚許地點了點頭,「因為那一天的風很大,死者被鄰居家的男人搭汕,在毫無防備之下打開了窗,狂風將桌子上的一疊畫吹了起來,於是死者不得不關上窗子,然後用夾子夾起頭髮,將所有紙張全部撿起來重新堆好,為了避免這種事情再次發生,她不會重新將它們放回桌上,而一定是擺在了地上,這樣,她重新站起來之後,把夾子取下,就可以隨手放在空曠的桌子上的任意一個位置。」

「可是,這和死者中毒又有什麼直接的聯繫呢?」

「根據死者的習慣,她每一次來到工作室,都會首先選一隻杯子,為自己倒一杯水,然後開始作畫。可是這一天發生了什麼與眾不同的事情呢?」

「鄰居?」

「是啊,2-206的劉先生看到了她,然後向她打了招呼。出於禮貌,死者推開窗子回應鄰居的問候。」桑蕎雙手用力,推開了位於房間北面的窗,「這是老式的開合式窗型,不是現在常用的推拉式,兩扇結構,必須雙手同時向下用力解開鎖扣,再向外推窗子才能打開,那麼死者原本手上拿著的杯子,現在要放在哪裡呢?」

「當然是就在窗子旁邊的桌上。」

「對,可是當時桌上已經堆滿了畫稿,所以死者只能把杯子放在兇手提前為她準備好的位置。」桑蕎轉身,從手包里拿出兩張白紙,一張沿著裝飾品的下邊緣擺好,另一張則擺在了方才那張紙的左邊,上邊緣與桌子對齊,「假設這兩張紙就是兩疊畫稿,試想一下,兇手為什麼一定要將裝飾品留在桌上,而不是轉移到別處呢?我想用意就是如此,人為將桌子分成了左右兩部分,右邊一半上方擺了裝飾品,下方是整齊的稿子,而左邊一半,稿子的上邊緣緊貼著桌子,就自然在下方留出了空白,因為這空白只有巴掌大的寬度,所以死者的水杯,必然會因其心理作用而被擺放在兩疊畫稿的直角處,就像這樣,你明白了嗎?」

桑蕎將準備好的杯子放在自己說明的位置。

「所以,當死者打開窗戶的那一刻,水杯已經在兇手計畫好的位置,而毒藥……」柯景倫恍然大悟,「難不成就撒在了畫紙上?」

桑蕎沒說話,而柯景倫看著現在已經打開的窗子前,只是隨風顫抖的畫紙,完全沒有被風吹起來的意思,又搖了搖頭道:「沒可能的,雖然這一帶的風力很強,但是這個建築群在修建的初期就考慮到了這一點,用鋼筋混凝土結構阻擋了部分的風力,只有靠海的一號樓才有八級風那麼大,至於兩邊都被樓房擋住的三號樓的風力,無論如何是不可能吹起這種厚度的布紋紙的。」

「那我們就再來回憶,當天還發生過什麼其他的事,就從一號樓206室的宋太大開始。」桑蕎取出一支筆,在紙上畫出簡要的線條,「白北向南,首先是海,然後是一號樓,1-206的宋太太那一天早上九點起床做早餐,然後和每一天都不同的是,她燒乾了一鍋粥,為什麼會這樣呢?什麼事情讓她忘記了粥的存在?她說,她是和2-206的劉太太隔窗聊天聊到忘記了時間,那麼為什麼會聊得那麼起勁呢?因為劉太太剛剛懷孕不到兩個月,已經是兩個孩子母親的宋太太自然就忘乎所以地傳授起了育兒經,直到她忽然聞到了身後傳來的糊味。可是,廚房在北面,宋太太又是為了什麼才會放下灶上的粥跑去南邊的窗前又剛好遇上了二號樓的劉太太呢?」

「我記得,她的口供里說,她接到了一個打錯的電話。」

「是,一個打錯的電話,」桑蕎挑了挑眉,「偏偏信號似乎不太好,宋太太聽不清對方說什麼,就走到了窗前,因為一號樓臨海,宋太大是從來不會打開北面的窗子的,所以她走到了南面,打開窗,就那麼恰好,隔窗望見了剛剛懷孕的劉太太,掛斷電話兩人便聊了起來,直到一鍋粥被燒乾。這時候,為了快點散開房間里的糊味,宋太太必須做的一件事,就是打開北窗,形成對流。」

「打錯的電話……」柯景倫喃喃地重複著這句話。

「那麼,2-206的劉太太為什麼又會在那個時間偏偏出現在了北面的窗前呢?」桑蕎繼續說著,「據她的口供說,她和先生雙雙失業,又剛好懷上了孩子,她先生壓力很大,最近抽煙抽得很兇。她希望以自己懷孕這個契機來讓丈夫能夠徹底戒除煙癮,要知道孕婦不能聞到煙味,所以這兩個月來,她每天都在房間里走來走去,尤其是兩扇窗的附近。房間本來就很小,那一天在她轉到北窗的時候,剛好看見了正掛斷電話的宋太太,兩個人就聊了起來。事實上,只要宋太太接電話的時間超過一分鐘,以房間的大小來說,無論劉太太的步速有多麼慢,兩個人也會在窗前相遇。而這個時候,如果你是劉先生,你會做什麼呢?」

柯景倫托腮想了片刻,竊笑起來:「跑到南窗去抽煙!」

「沒錯,他打開了南面的窗子,偷偷抽了一根煙,在這個時候,他看到了3-206房間里正在北面灶台前倒水的死者,已有兩個月沒碰過妻子的男人看到了美女,很自然地腎上腺素分泌過度,他興奮地向死者打起了招呼。」

「的確如此,然後呢?」

「然後,我們再說6-206賣魚乾的陳太太,」桑蕎在紙上畫出六號樓,「因為陳太大的魚攤就在樓下,並不需要擔心失竊,所以為了保持通風,樓上的南北兩扇窗在白天總是打開的狀態,這是常態,沒什麼意外可言。但她的鄰居,5-206的工太太,那一天卻忽然收到了常年在外打工的兒子寄來的包裹。

「王太太家也是上下兩層,5—106自己住,5-206則是兒子的房間,據王太大說,她因為反對兒子常年在外,母子兩人已有多年沒有聯絡,至於5-206更是早就上了鎖貼了封條。那天她收到了非常大的包裹,因為仍然不能原諒兒子的行為,所以就叫快遞員把包裹送到了樓上。打開門的那一刻,她聞到了常年緊閉門戶而產生的強烈的霉味,在快遞員面前感到很羞愧,於是馬上打開了南北兩扇窗通風。當然,那份包裹我不認為真的是那個兒子寄來的,只是兇手借用了王太太兒子的名義而已。」

「所以魚腥味就穿過了5-206飄到了4-206徐太太的房間?」

「是,5-206和6-206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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