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杯酒 Black Witch/黑魔女 解套

清晨,季晴川攬過桑蕎的腰,親吻她裸露在絲被外面的肩,托腮笑著,「律師和委託人變成這樣的關係,是不是我也該檢討一下呢?」

「我已經被停職了,隨時都有可能被吊銷執照,是你該考慮清楚吧。」桑蕎閉著眼睛佯裝昏睡。

「好吧,反正你只是把這個當做傭金而已,我也可以不必太認真了。」他卻依舊笑著,面不改色地說出傷人的話。

「沒錯,所以今天也請為我全力以赴吧。」她翻個身背對他,咬住了嘴唇。

季晴川的辦公室,大沼薰同樣分秒不差地出現在約定好的時間。

「季先生,今天你約我來,是不是案子有了新的進展?」女人仍舊是一塵不染的黑色套裝,款款落座。

「算是吧,」男人抬頭,仍舊保持完美的職業性笑容,「不過在這之前,不知您是否有興趣聽我說說桑律師作為嫌疑人殺害您助手的那樁案子?當然,這部分我不會收費的。」

「哦?難得您有如此雅興,我自然洗耳恭聽。」大沼薰略感意外,卻仍舊只是笑笑。

「您知道您的助手丹尼爾斯先生一直以來都想盜取您的實驗成果吧?」

「當然,藍色天國的誕生,絕對是改良玫瑰有史以來里程碑般的時刻,換了任何活躍在這個行業中的工程師,都不會錯過染指它的機會。」

「所以他在盜竊事迹敗露之後首先殺掉了自己的未婚妻,然後企圖殺死桑律師卻反被誤殺,是這樣沒錯吧?」

「這是警方的工作,我並不清楚,我只知道,她將我的信任付之一炬。」

「是,您當然不必了解得太清楚,不過在這其中,我卻有一個疑問想要向您請教,」季晴川眼中的光芒,緩慢地凝聚起來,「不知道近年來,您是否有在紐約購置房產?」

「嗯?」聽他這樣問,大沼薰顯然很迷惑。

「是這樣,案發當晚,托馬斯沒有經過桑律師所居住的公寓大廳,卻走進了她的家,您不覺得很奇怪嗎?」男人從容遞過一份房產證明,舉手投足都是滿滿的氣場,「很不巧,我也是那棟公寓的業主之一,所以我很了解,公寓的每一層都設置了安保攝像,唯一的例外就是樓梯間。因此,我是否應該認為,托馬斯還有一個幫手,又或者,他本人就是某個人的幫手呢?」

大沼薰接過那份文件,眼神從不解到慢慢結冰,只是一動不動地聽季晴川繼續說下去。

「之後,我請警方調查了一下桑律師家的門窗,果然,在客廳的窗戶內側,發現了一丁點全新的痕迹,像是用很粗的登山用纜繩摩擦形成,所以我不得不認為,有一個人,還是稱她為神秘人物好了,原本就是那棟公寓的業主,略微喬裝出人家門再自然不過。而那一晚,神秘人物在自家通過纜繩進人沒有攝像頭的樓梯間,穿上準備好的黑色雨衣步行來到桑律師所居住的19層,為了模仿托馬斯的身形,她當然可以調整鞋子的高度與衣服的厚度。進入桑律師家之後,她打開音響放出《蝴蝶夫人》的歌劇,使躲在浴室中的桑律師聽不到她打開窗戶將托馬斯吊入的聲音。而托馬斯以為神秘人物只是好心幫助他殺掉桑律師,全無防備之下被神秘人物用餐桌上的水果刀刺死。之後神秘人物偽裝行刺桑律師未果,在她逃離之後用有限的時間脫掉雨衣,沿著纜繩回到自己的家裡並收回工具。這樣,托馬斯進入桑律師家中卻死在了裡面,沒有第三個人存在的『事實』就成立了。」季晴川解釋得很仔細,不時還用手勢輔助,以方便大沼薰理解得更加深刻。

「也許本來就沒有第三個人,那只是你為桑律師脫罪的借口。」大沼薰仍舊在抗拒。

「不,一定有,因為桑律師被神秘人物抓傷左肩所留下的淤痕至今還在,明顯的四指指印在前肩,拇指指印在後肩,這個姿勢是她本人所偽造不了的,而且這個傷口在她逃出家門的時候已經存在,監控錄像都可以看到,也不可能是事後由人代勞。更重要的是,當時她為了能夠順利逃脫,還在全身塗滿了苦橙花精油,可死去的托馬斯的雙手,卻完全沒有檢查出這種成分,要知道精油不溶於水,想要完全消除可不是沖沖水就能做到的。」季晴川攤了攤手,像是有些為難,「這麼多的漏洞,當然也可能是出於兇手的疏忽,但對於謹慎至此的神秘人物來說,我更傾向於是她希望有人知道,第三個人確實存在。」

「為什麼?」

「是啊,為什麼呢,我也很奇怪,所以我又調查了那棟公寓的業主名單,果然,22樓的物業持有人,就是你,親愛的薰小姐。而你署名下的那棟房子,傢具和擺設都檢驗出了你本人的指紋,也同樣在客廳的窗戶邊緣檢查出了類似登山用纜繩的摩擦痕——我似乎記得,月島英明先生在世時最為熱衷的運動,正是登山。作為妻子、情人或是合作夥伴,你們都有機會接觸到這項運動。」

「不是我,我沒做過。」大沼薰顫抖的手指狠狠團皺了手中的房產證明。

「的確不是你,因為如果是你,絕不會輕易使用你真正的心血之作——藍色天國,」季晴川冷笑一聲,「我說得對不對?在藍色玫瑰研製成功之後,又花了數年心血所培育出的外觀與藍玫瑰完全無異的植物,那種在萊拉·奧爾森小姐體內所檢測出的新型毒品,才是您真正的巨大利益來源吧?」

在全無防備中聽到了過於衝擊性的話語,大沼薰瞠日結舌,手中零零落落的幾頁紙,無力地飄落地面。

「你猜,誰會恨你到這種程度,可以在兩年前初到紐約就使用你的名字購置房產,一件一件把你接觸過的舊傢具搬進去,做出與你相似的打扮出入那裡,說服托馬斯介紹你去找桑律師打這場官司,然後利用這一切巧合中的必然將你推上殺人者的位置,最後用你的得意之作徹底摧毀你的人生?多麼的處心積慮、步步為營,我想,她一定還準備了其他的方案,只是這一套最先具備了實施的條件而已。」季晴川再度笑起來,「知道我為什麼會猜到嗎?可憐是法國人,如果真與唐華珊在亞洲人群居的公寓比鄰而居三年之久,她怎麼可能一次都沒有留意過?再者,可憐在日語中的寫法是Karen,而薰則是Kaoru,很相似對不對?月島君為新任妻子取名的時候,怎麼看都像是帶著對於你的一腔愛慕,心細如髮的唐華珊又怎會毫不懷疑?可是你,毀掉了她最為看重的家庭卻又根本不稀罕取而代之,雖然很俗套,但我卻有理由認為,這足以使她恨你入骨。」

「為什麼,你那麼肯定是她?」大沼薰苦笑起來,似乎已無力再辯解什麼。

「桑律師和萊拉一起去她的店吃晚飯的那一天,她聽到萊拉親口承認自己花生過敏,但令人不解的是,她所烹調的全部食物,都是用花生油調味,可是萊拉從來沒有產生過任何異常,在那一刻,她知道萊拉說謊。另外,萊拉死亡那一晚所服用的點心,十有八九也出自她的廚房,不然的話,她沒有機會注入足量的毒品。她與托馬斯的私下往來頻繁,這一點略微調查一下就可以明確,只是你太信任她,或者不如說,太愛她,所以對她從不設防。想必當初引誘月島英明出軌,之後又找了月島可憐來替補,也只是將唐華珊奪回己手的手段而已吧,以友情的名義愛著一個人,您還真是可憐啊。」

聽到這句話,大沼薰的最後一道防線終於被擊潰,兩行眼淚慢慢涌了出來,「沒錯,是我引誘了月島君,但我只是想要證明嫁給那種男人是個錯誤,他根本沒有她想像的那麼愛她。可是月島卻當了真,開始糾纏我,聰明的華珊隱約察覺,我害怕極了。

「這種程度的醜聞一旦被揭穿,我不但會失去最重要的朋友,還會同時失去生命一般的工作。就在這個時候,神秘的可憐出現了,她說可以幫我扛下第三者的罪名,前提是月島君必須和她結婚。為了工作能夠順利進行,華珊也可以回到我的身邊,我和月島答應了她的要求。

「然後事情就開始向著可怕的方向一路發展,月島越來越痴迷於科研,甚至提出『沿用玫瑰的形狀其實可以製造各種植物本身』這種荒謬的想法,可憐不斷教唆,月島終於開始嘗試將罌粟的有毒基因克隆到藍玫瑰的身上,而我,也被可憐要挾,不得不加入其中。之後月島突然暴斃,我帶著華珊母女逃到紐約,卻仍然沒能擺脫可憐的監視,甚至誣告桑律師這件事,也是可憐要求我去做的。」

「事已至此,希望我幫你做些什麼嗎?」

「開發新型毒品這種罪名,誰能幫得了我?」

「所以?」

「所以,算了,既然她希望是我,那就是我好了,這也是我欠她的……」

季晴川沒有再說什麼,他的確沒有任何證據證明唐華珊才是真正的兇手,但只要不是桑蕎,換了誰來接受法律的制裁,對他而言都已經無所謂了。

同樣的清晨,幾十公里之外的桑家別墅,秦枳正喝完今早的第二杯咖啡,吃掉兩片塗滿森林果醬的烤麵包以及幾塊新鮮的牛油果。

「這麼早就出去啊?」桑荷一面用果叉將草莓送進嘴裡,一面關切地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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