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四章 凱西

這整個不真實的經歷倒是有個好處,如果有一天我缺錢缺得要命,我可以把我的故事賣給八卦刊物:「我與《知己》女星朱麗葉·詹森同眠共枕之夜!『她一直要搔我癢!』女床伴困惑地說。」而等你弄清楚根本沒發生什麼有趣的事時,你已經走到結賬隊伍的前頭,這時候,你就只好把雜誌丟到購物車的最上頭了。

說真的,其實有點無聊,我們並沒怎麼談話,和我們在旅館沒有攝像機的那個晚上不一樣。(啊哈!一片片拼圖復歸原位!我心中突然出現了給判斷力受損的人看的字幕:攝像機不在場時,朱麗葉就不一樣了!)她的情緒一直高亢到堅持不住,她笑著說,我們頭上伸出一堆電線看起來實在太蠢了,還說了她在MTV頒獎典禮上擔任頒獎嘉賓的一些有的沒有的事。事實上,她說出的每個字都是為了給自己臉上增光。

搔癢的事也同樣奇怪。那時我們在床上已經差不多一個小時了,她那些關於自己的有趣故事也快說完了,於是話鋒一轉,像一個努力把目光從鏡子上移開的人,把注意力轉到我身上。她轉過身面對我,突然用活潑的語氣冒出這句話:「那你有沒有女朋友?」

嚇死我了。等到回去節目播出,我可不想看到這時候臉上的表情,我看起來肯定完全慌了。我是說,之前我媽已經說了難堪的笑話,說什麼第一次看我和女人上床,我簡直受夠了這個晚上她們暗諷女同性戀的話題了。

朱麗葉讓我慌張了一會兒,然後說:「因為做童星,一個苦處是你沒有太多時間結交女性密友。」她笑得像只是隨口說說。

「哦,這個呀。」我多少恢複一些,但是說實在話,這我也沒有很好的答覆。

「那你告訴我,」她說,「女孩子在睡衣派對里都做什麼事?」

「嗯……」我相信這麼回應,會被認為是天下第一大白痴,不過她也不是真的想要有答案。

「她們會這樣嗎?」她問,然後開始呵我癢。

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我一跳,而在那一瞬間,這完全的身體接觸卻讓我震撼,我的意思是……就是很震撼。她的手在我全身到處碰觸,用不著我一一細數。只是我們身上都是電線和胸麥,動來動去可真不自然,然後我看到朱麗葉的目光瞥向攝像機。突然間,我有一種感覺:她想要從我身上套出一些事情來。

「不會。」我說,然後盡量挪開身子,把被子撥到我們中間隔開彼此,「我從沒參加過這樣的派對。」

看得出來朱麗葉很惱火,不過她很快就掩飾過去了。氣氛變得很尷尬,尷尬導致沉默,最後沉默導致睡眠。不過,當我在陽光燦爛的早晨從瑞典一處田野中醒來,看著自己身旁睡著一個美麗的女人,我的第一個念頭卻是:也許我應該讓她碰觸我久一點。

其實我只吻過一個女孩,結果很不開心。她就是米亞,當然是米亞。事情發生在去年十二月,也就是我發現自己懷孕的那一天,或者至少可以說我驗孕的那一天。在這之前幾個星期,我都做好了盤算。照我的計算,我已經懷孕十周,也就是「綠石村」戶外教學那次到這個時候。所以我以為我還有兩星期的時間可以考慮墮胎的事。結果呢,我不知道為什麼健康教育課沒教這件事,醫生計算你的懷孕期是從你上次月經的第一天開始算,這真是一點道理都沒有。假設你是頭一次跟人發生性關係就懷孕(我不是,不過這種事很可能發生),那就表示在他們計算你懷孕的第一天當天,你還是處女。笨得可以了!不過這無關緊要,重要的是當我接下來的一周去診所時,他們竟說我的懷孕期已經超過可以做墮胎手術的期限了,我之前說過這些了。我雖然在懷孕期間拚命痛罵醫生這個行業,痛罵性教育書籍,痛罵所有決定在書本及宣傳手冊中使用「十二周」卻不解釋意思的人,現在卻不能說我希望事情不是這樣。這個孩子……我很難說,不過我永遠不會說我不高興她降生在這個世界上。

總之,在我準備請求賈斯丁和艾比帶我一起參加反墮胎遊行之類的活動以前,我想先回頭講那一天,就是我發現自己懷孕的那一天。那天是星期六,我一大早就起來驗孕,結果,當然是把我整個人嚇呆了。我在房裡待了一會兒,哭了又哭,驚慌害怕,可是我媽卻毫不知情。這其實完全不令人吃驚,她正在上網,寄情書給那個「神奇盯梢王」克蒂斯。他可能提議要幫她用浮石磨掉死皮,或是擠粉刺,而她還可能為這些浪漫舉動感動得要昏過去呢。我也想過打電話給丹恩——我的意思是,他是孩子的父親,而且在安全套出紕漏後也說過如果發生狀況,他會在我身邊——只是我當時沒辦法見他。近來我對他越來越沒有興趣,要說是厭煩他,倒不如說是厭煩了「我們」這一對每個人(包括他)都認為是真情侶的假情侶。我就是沒辦法面對自己是這個「課後特別活動的老套故事」的一部分:一對驚恐的男女生手握著手坐在墮胎診所的等候室里。我當時仍然以為,自己會去這種診所,所以打電話給米亞。

她馬上就聽出我哭過了,但是我還來不及告訴她驗孕的事,她就主導了我們的談話。「我還正想打電話呢,」她說,「瑞斯告訴我你和丹恩的事了,你一定很難過。」

我還得想一下才明白她說的是什麼,弄清楚以後,我幾乎要笑出來。前一天晚上,丹恩打電話來告訴我,說他父母逼他帶一個女孩子去參加舞會。那個女孩子是他媽媽朋友的女兒,念不同的學校,顯然需要有男伴陪同參加冬季正式舞會。兩個媽媽問也沒問丹恩就安排好了。丹恩覺得很抱歉,不停對我說,這其實沒有任何別的意思。我也假裝慍怒,因為他似乎指望我這樣。不過在我們談話的整個過程中,我都坐在床上看驗孕說明書,所以相信我,丹恩和另一個女孩跳舞絕不是最讓我擔心的事!

然而米亞的口氣充滿了同情和關心,我很想多沉浸其中,因此提起懷孕的事似乎會毀了這一刻,把情況變得又嚴重又可怕。所以我就讓她相信她的話沒錯,我是在星期六早晨坐在家裡,為了男友給另一個人買胸花帶她跳舞而哭泣。

「是呀,」我說,「真的很差勁。」

「那,」她說,「你下午要不要去逛街?或許心情會好一些。我想買點好東西去參加那場『盛宴』。」她特彆強調這頓飯。再過一星期就是她和瑞斯在一起一周年紀念,他要帶她去一家豪華餐廳吃飯。真噁心。不過,好呀,跟米亞單獨相處一下午,我絕不會拒絕。

我們碰了面,一起坐公共汽車到購物中心。我一直在想如何找個適當時機提起懷孕的事,但是這真的不容易。我一直想:現在我可以說了,現在可以……只是這消息太重大,不知道為什麼,我有點不好意思。由於再過幾個星期就是聖誕節,購物中心擠滿了人,我們擠進擠出,在各個商店都很吃力,處處充塞著嘈雜聲、閃亮的燈光,簡直令人悶得透不過氣來。米亞似乎決定要安慰我,最好的方法就是避開這個話題,所以她不斷談到瑞斯,談她想要買什麼送他做周年禮物,這些對她是那麼「重要」,讓我感到非常難過。

我們買東西起初很不順利,米亞對於要找的衣服有一些特別的想法,沒有一件她看得上眼,而且,我還時不時地找廁所尿尿,還有一次找東西吃。因為懷孕期間,我老覺得餓,每隔幾小時如果不吃點東西,就會感覺噁心。就在米亞快被我一次次打斷行程惹得火起時,我差點要告訴她自己為什麼會有這種怪異行為,可是感覺仍然不對。我相信有很多人的重大時刻發生在小吃街,可是我不想和他們一樣。

終於,在快天黑的時候,我們找到一家米亞覺得很多衣服都不錯的店。她手臂上掛了許多秀氣、閃亮的衣服,往更衣室走去。

「你要不要跟我一起進來?」她問。

「當然好。」我說。我們以前也看過彼此更衣,沒什麼大不了。

我們等了幾分鐘,才等到一間更衣室空出來,我跟她一起走進去,她把門關上。小小的白色更衣間里滿是丟下的衣服,有的內里翻到外面,有的從衣架上掉落下來。地上四散著大頭針。又擠又亂,卻讓人感覺很溫馨。裡面只有我們兩人,店內的騷亂都已經被關在門外了。

我把一堆衣服推到旁邊,讓狹窄的長椅騰出空位。這是間瘦子的服裝店,我移到一旁好讓自己能坐下的那些輕薄料子衣服,過一百萬年我也穿不下。

米亞開始脫衣服。她擦了某種香草香水,或者是嬰兒乳液。我要怎麼做這件事呢?我心想。我要怎麼說這些話?於是,我做了個實驗,當她正好把毛衣脫過頭上,耳朵被柔軟的羊毛遮住時,我儘可能輕聲說了一句「我懷孕了」。這就像是童話故事裡的測試,就像是那顆放在公主床墊下的豌豆。如果她能運用某種超乎常人的感應力聽到我需要告訴她的話,那麼……那又怎麼樣呢?那就表示她關心我,她會幫助我度過這一關嗎?那就表示在某種不明顯的意義中,我贏得過瑞斯嗎?我不知道。但是這不要緊,她完全沒聽見,甚至連問「什麼」的反應都沒有。

米亞穿著內衣站著,想要決定先試穿哪件。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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