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三章 卡爾

和喜歡的女人躺在床上,沒有肌膚之親,只是躺在那裡聊天……在我生命中有幾個女人曾和我度過這樣的夜晚?不多,也許六七個,我可以算得出來,但這樣似乎很惹人厭,也太孩子氣了。畢竟人到了三四十歲,還什麼都要記錄,就顯得太幼稚了。我想唬誰呀?也只有我自己吧。還真是神勇呢。

可是真正問題並不出在我曾經有過多少女人,而是在詹妮之後,我有多少女人;還有,自從沒有妻子伴我入眠之後,我有過多少像這樣的夜晚?一個也沒有,今天是頭一次。可是為什麼我竟感到如此緊張、難過而又滿懷希望?我完全沒有頭緒。不過我可以告訴你:我可是一點也不擔心自己會睡著呢!

羅拉似乎也恢複了活力,原因也許和我這個穿著法蘭絨睡衣的男性軀體有關,也可能無關。我們面對面躺在這裡已經超過一個小時,所談的話即使不算擦出火花,也非常愉快。這裡沒有攝像人員,更給此情此景增添了一份料想不到的親密——但是也可能很危險,因為很重要的別忘了,這裡仍然有攝像機在為我們記錄,即使沒有人在一旁操作。

「你知道什麼笑話嗎?」這時羅拉問我。

「嗯,」我想了想,「有一個傑夫喜歡的笑話,是這樣的:『有一個人繼承了一個養豬場』……不行……我這麼紳士,不能說這個。」

她笑了。「你最好保留,」她說,「也許以後我們會需要。」

也許這樣最好。這是個很蠢的笑話,說養豬場主人發現農場沒有公豬可以傳種就經營不下去了,於是決定自己為豬做人工受孕。不過傑夫說得真是超爆笑。我希望他和達拉斯能快點到這裡,我可不想看到他最晚,以至於最後要自己孤零零地回家。這個回合的提示的確不容易,而且說真的,我也不確定傑夫能不能勝任。我太讓他依賴我了,這一點一直讓我有些罪惡感。

「好吧。」我一邊盤算一邊對羅拉說。我不確定接下來會從嘴裡說出什麼,不過無所謂,我們有一整晚的時間。「如果你是電視里的母親,你會是哪一種?」

她扮了個鬼臉。「差勁的媽媽,」她說,「就是那種不整理床,晚餐給孩子吃冷凍鬆餅,完全不知道孩子生活中出了什麼事的媽媽。」

「哦,」我說,「寫實派的媽媽。我倒想看看這種電視劇。我可以扮演那種把『糖果樂園』遊戲藏起來的老爸,因為他不想花三個鐘頭的時間一直說:『你看,現在你要讓你的小人走到下一個藍色格子里。不對,不對,你的人是紅的,爸爸的人是綠的。』」

羅拉微微笑了。我喜歡這個想法,一出由我和羅拉主演的情景喜劇。我倆開心地努力把各自家庭合成一個大家庭,分別展現自己那些深受喜愛的小怪癖,解決那些可以輕易解決的問題。我和羅拉住在一棟有加厚地板的房子里,在凱西脫口說出青少年頂撞父母的話,本傑明發表成人絕不會說出口的早熟言論時,她會露出苦笑。但接著,我又把自己拉回這個現實世界:在這個世界裡,我剛認識這位女士,我們住在不同的城市;在這裡,青少年有足夠理由變得陰陽怪氣,前妻也很能把事情弄得複雜,還有不會輕易乖乖融入新家庭的小孩;而且,在這個世界裡,我根本不喜歡有加厚地板的房屋。

「我真的做過這種事,」我又回到了糖果樂園,「我真的把玩具藏起來,不給我三歲的兒子玩。」

羅拉伸展雙臂,交握在腦後,「哦,如果這是你為人父做過最糟的事,你其實做得很不錯呢。」

「哦,沒什麼,」我說著,一邊揉著後頸一個疼痛的地方,「我有很多時候可以做得更糟。」我不知道會不會真的想思索我這個父親做過最糟的事是什麼。大多時候我想我做得還算可以,不過也有許多時候敷衍帶過,而肯定還有一百萬次是我做錯的。我的意思是,你看看他,這個我隨身帶著相片的眼光閃亮的小男孩,他現在乖得不得了,而等到長大以後他就不會了。你想這會是誰的錯呢?

不過我知道,這對羅拉是個很難說的問題。我們能談些什麼呢?我已經開始因為這親密的氣氛而平靜,可我希望能夠再深入一些,但是似乎值得說的故事當中,沒有一個值得告訴攝像機。我突然非常想告訴她本傑明的手術,這手術給我生命的新面貌,以及始終無法逐出腦海的細枝末節。我還記得本傑明十四個月大、我們兩人要進行移植手術時,他的醫院病服上印著「達菲鴨」和「大嘴怪」的圖案。我記得醒來之後,感覺像被一輛卡車撞到,我眼光看向室內,小傢伙正躺在他的病床欄杆後面,掙扎著舉起一隻手臂。他的手腕上有一個靜脈注射管,他們為了不讓他晃動,用一塊板子綁在他的前臂上,而板子和前臂外側再用某種像彈性襪似的東西包住。他要晃動會很彆扭,而且一定很重,但是他似乎打定主意,而我花了一點時間才明白他想要做什麼。他還不會說很多話,不過我們從一本嬰兒手語書上教了他幾個手語——詹妮對所有為人父母的最新流行趨勢總是很起勁——而他此刻是想要人給他喝一口水。

奇怪的是,經歷這些事的時間其實很短暫,但我竟然想要和別人分享。不過確實如此,我想要告訴羅拉我生命中最令人心碎的時刻——穿著一件滿是卡通人物的醫院袍子的小男孩,一個疼得要命的小男孩比畫著「還要」的手勢向人要水喝。我想(這個想法當中滿懷希望的內涵讓我吃驚),在比賽結束後我會告訴她。

傑夫和達拉斯在半夜才跌跌撞撞走進帳篷。根據我們床上的小鍾,我和羅拉已經保持清醒三小時十四分,不過越來越難了。我們已經放棄所有虛偽的正經談話——面對架在床尾的攝像機講那些話,實在太尷尬了——我們開始玩起開長途車時會玩的遊戲。有一個是她從前常和凱西玩的遊戲,就是給一個字不斷加上字母,然後重新組成另一個新字,這個遊戲我輸得很慘;不過,我和傑夫常玩的電視劇改編劇集遊戲,她卻不如我。(一個不知道《莫克和明迪》[Mork and Mindy]是從《歡樂時光》[Happy Days]改編來的電視劇的女人,我和她之間還會有未來嗎?不過她能說出《好時光》[Good Times]倒是比我厲害,這是最為罕見的改編節目,是對改編節目的改編。)我不確定自己有沒有賣弄才情贏得她的好感,不過我們真的很開心,只可惜我們沒有玩任何文字遊戲。

賈斯丁和艾比仍然醒著。我上次朝他們那個角落看去的時候,他們正在熱切討論《聖經》中的女性角色,這話題雖然很有意思,但卻不能讓我清醒。遺憾的是,凱西和朱麗葉已經失敗了,雖然朱麗葉發動了一場激烈的呵癢戰,但她們兩個還是在大約一小時以前就沉沉睡去,我不清楚誰先睡著,總之她們的腦電圖儀發出小小的鈴聲。於是,一名技術人員走進來,在她們的計時鐘上按了個鈕。我想朱麗葉看到接下來的影片不會高興:她人躺在那裡,鼾聲卻像隆隆作響的電鋸。

薄紗帳開了,空中揚起我弟弟那粗厚的嗓音。「晚安哪,朱卡斯加維!」他喊道,把那瑞典語說得零零落落,「睡衣派對開始啰!」

他和達拉斯的睡衣與眾不同:不僅加上黑色領結,頭上還有高頂禮帽——他們從哪裡弄來這些?看來他們在一起很開心,這倒讓我心裡一陣抽痛。

傑夫向床走去的途中,停在我們床邊,「哈啰,老哥,」他說,「我打賭你絕想不到我們會到得了。」

「我一直在算著時間恭候。」我冷冷說道。

「那提示有點讓我們搞不懂,」他說,「不過我們運氣好,遇到一些好心的日本研究生,他們幫我們想出來了!」

「是女研究生喲!」達拉斯加上一句,還無聊地揚了揚眉。

「是呀,我聽說現在研究生有男有女呢。」我說。

「哇!還真的呢!」傑夫邊說邊用肘推了推達拉斯,然後,他們兩人又笑著舉手擊掌,這種行徑對達拉斯似乎理所當然,但傑夫做起來卻幼稚得可笑。我忍不住對羅拉翻了翻白眼。

「好啦,」傑夫說,「不打擾了,你們繼續做剛才做的事吧。」他說得挺曖昧,我連答都懶得答。我深吸一口氣,再慢慢吐出,想到自己的弟弟交了個朋友,我有什麼好生氣的呢?

當他們過去準備連機器時,兩人為了同睡一張床而大聲抱怨。我看著他們,心裡有些不是滋味。交換隊友以後,我一直假想,如果最後我們兩人其中一個贏得比賽,我們會平分獎金——但在一陣突如其來的恨意中,我卻想到自己根本不知道傑夫有沒有這種想法。他很可能打算自己獨吞,該死!以我對他的認識,他很可能一個周末就把這筆錢花光。

「我要告訴大家,」傑夫靠著枕頭半坐著,頭上仍然戴著高禮帽,對全屋人說,「『斯科勒總統』的腳是全美國最冰的。」

「嘿,老兄,咱們是在瑞典哪!」達拉斯接著又「嘖」了一聲。

我還是努力不去理他們。好啦,我知道我在不爽什麼了,老實說吧,因為我這輩子都是和傑夫組成一隊,組成這個小組、這個雙人組。而且我們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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