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賈斯丁

躺在沙子里,我知道我要贏了。這種熱非常不舒服,眼睛裡有汗水,不過我已經練就相當的本事,可以不理會身體善變的需求。這具軀殼,和它所有的喧囂渴望,對我來說都不算什麼。我一心一意放在目標上,祈求上主讓我保持穩定。當傑夫終於在二十一分鐘投降,芭芭拉宣布我獲勝時,我甚至還沒有馬上出來。我可以待更久,可以一整天埋在這裡。

最後是傑夫開玩笑(「什麼?他還要爭取加分嗎?」)才讓我爬了出來,到冷水裡清洗身體。我感到頭暈,但十分亢奮,我走回人群,在妻子唇上親了親。

艾比給我的好處說也說不完。她使我能抬頭挺胸做個男人。我甚至可以站在她旁邊說,這就是我,一個有婦之夫!我沒有一天不感謝上帝把她送給我。

我回到更衣室換衣服,一起的還有傑夫、達拉斯和查特。曾經有段時間,和三個男人在一間房裡更衣——兩個很年輕,另一個很英俊——對我而言具有不同尋常的意義。但是現在我根本不看。如今我把男人看成我的兄弟,而不是一種受阻礙的情慾的對象。就算一時間有一絲晃動的念頭像魚一般游過我心頭(就像達拉斯故意鬧著在我眼前伸展他赤裸的身體),我也在半路上就遏止了它。我會把它挖起來,在空中緊緊捏住,直到掐死為止。

我是這麼想的:上帝明白我們是脆弱的生物,了解我們行走在黑暗中或光明中的時間一樣多。我們失敗,我們祈禱,然後我們又失敗,我們生來就是這樣的。只要我們不斷悔悟,就不用感到羞愧。惹上麻煩的人,以為自己不必遵照規矩,對於將生活建立在一種肉體罪惡上感到無所謂。我可憐這些人,這些人需要我的幫助。

回到外頭,芭芭拉要其他隊伍走開,把我和艾比帶到一旁。今天的攝像是個叫肯恩的人。這些攝像師都很有趣,他們大多走遍世界,隨身攜帶有頻繁飛行資料的卡片,不論工作把他們帶到什麼地方,都可以累積里程。他們習慣在戰區和政治動亂的地區工作,個個都很堅強、粗獷,正是我希望成為的那種男人。肯恩人很安靜,挺和善,他個子高,金髮,非常結實,相信任何見到他的人都會這麼說。

「賈斯丁和艾比,」芭芭拉在攝像機開始拍攝後說,「你們贏了『大挑戰回合』,所以『關鍵詞回合』可以提前一小時,從你們打開提示後開始計時。」

她交給我們那個金白兩色的信封,我把它打開。

一個美國偶像,兩次展示

在兩座主題樂園。

一個迷你世界,一個

離林肯鼻子不遠。

「這個回合有特別指示,」芭芭拉說,「因為你們需要去兩個地方,所以必須分頭找。我會給兩位手機,贊助廠商是……」這裡她加入顯然是贊助節目的電信公司的名字。我用不著再去替他們做廣告。「你們要各自去提示中描述的地點,到達以後,靠手機共同決定關鍵詞是什麼。兩個地點都會有攝像人員。」

我和艾比很快商量了一下。「我們先去機場,」她說,「路上再想辦法找出我們要去哪裡。」我同意。不管我們去哪裡,我想都不太可能是別府。我們拿齊了行李拔腿就跑,肯恩和音效史蒂芬也跟在一旁跑,留下其他隊伍在海灘消磨一小時。雖然拿著鸚鵡和滑雪桿,還戴著飛行帽,但我們很快就攔到一輛計程車。我們把行李放進後備箱,正要拉開車門時,門自己開了。

「空港。」我微微一鞠躬,對司機說。這是日語「機場」的意思,我昨天晚上記下來,就等像這樣的時刻派上用場。我覺得表現出敬意是很有用的,有些參賽者到不同國家對當地人的態度,讓我很受不了。好比傑森,他以為全世界的人都說英語,當他發現有些人不會說時,就把話用單音節一點一點大聲說出來。而傑夫活像個小丑,不管我們在哪個國家,他都會在每個字後面加上「哦」。我可以想像一小時後他一邊坐進一輛計程車,一邊喊著:「機場哦,老兄,快點哦,快點哦!」

到機場花了四十五分鐘,佔掉我們大半的領先時間,不過我提醒自己,其他隊伍也必須走這一趟路。路上,艾比把導覽索引里的日本主題樂園一一看過,對我來說,在行進的車裡看書會讓我吐,但艾比卻完全無所謂。這又證明了我們之間完美的配合,我們以一種只有一男一女才能達到的方式完美互補。此刻,我有一種做對事情的感覺,而且清楚知道我們受到深深地祝福。

我知道當我說我的同性戀已經治好時,別人通常都不相信。但是,人一輩子不是每天都在做選擇嗎?我們不是全都要做選擇,以我們認為正確的方式生活嗎?從前,我對自己的生活並不滿意,感到空虛;我不喜歡在鏡子里看到的那個人,因此在一個陰沉的日子,當我已經到達生命的谷底時,我決定改變自己。

這麼說,並不代表這是件容易的事,就像你戒了煙,並不表示從此再也不想抽煙了。不會的。但是每天下定決心不拿煙到嘴邊、不把煙點燃,這可能嗎?當然可能。

艾比現在跟我說她看的書的內容。主題樂園在日本似乎十分風行,除了「東京迪斯尼」和「日本環球影城」,還有「太空世界」、「海洋樂園」,以及「冒險世界」。這裡還有些樂園,讓遊客自覺置身在德國、西班牙和丹麥。此外,有一座拉麵博物館、咖喱博物館,還有一座煎餃博物館,甚至有各項與食物有關的遊樂設施。這種主題館實在讓我不解,餃子主題的遊樂園也實在太離譜了。

「好,這裡有了,」艾比說,「日光的『東武世界廣場』。裡面全是世界著名建築物的縮小版,比方『帝國大廈』、『泰姬陵』。」

「他們有沒有『林肯紀念堂』?」我問。

「上面沒說。但是林肯的鼻子一定是另一個地方吧?」

「哦,對啊。好吧,不管另一個樂園是什麼,肯定是在附近,你不覺得嗎?我無法想像他們會讓我們到不同城市,除非他們把肯恩切成兩半。」這句話肯定會被剪掉,我們不能提到攝像方面的任何事。

「我看看,日光還有兩個主題樂園,」艾比說,「日光『江戶村:參觀武士時代的生活』。不對,可能不是。還有日光的『西部村莊:美國蠻荒西部景觀』。哦,顯然就是這裡了,他們還複製了羅斯摩爾山。」

「四個美國總統的鼻子,隨後送上。我們準備好了。做得好,寶貝。」艾比笑了,可我卻感到很窘。不管我對艾比用什麼親昵的稱呼,聽起來總是不對勁,「日光在哪裡?」

她翻著書頁,「距東京約兩小時。我猜那裡沒有機場,上面說搭火車去。」

「那就去東京吧。」握住艾比的手時,我注意到肯恩把鏡頭拉近,捕捉這一刻。一男一女,彼此相愛,一同參加一場冒險。罪惡和黑暗被驅散,上帝的言語使他們神聖結合。我想不出有比這更好的畫面可以給美國民眾看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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