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001年,1月

這場雨直到第二天早上才落下來,從早上換班開始一直持續到下午。下午的時候,31歲的重症監護病房白班護士吉姆·沃爾夫去藥物儲藏室取她的輸液袋。跟往常一樣,她將用完的針頭扔到利器盒裡。通常來說,一般針頭會直接掉到空蕩蕩的盒底部發出一聲悶響,但這一次,出乎意料的是,不但沒有發出聲音,而且廢物盒已經滿到連針頭都塞不進去了。

護士們一般是沒什麼強大的理由需要打開利器盒去翻這些危險的醫用垃圾的。更何況除了肝炎以外,艾滋病也越來越常見,冒著被針頭傷害的危險來處理這些廢物是環境污染服務的範疇—生物危害的垃圾回收工會將這些針頭和其他醫療廢品送到新澤西州的另一端,進行焚燒處理。不過,吉姆實在很好奇,她將蓋子掀起來,從洞里看進去,結果映入眼帘的不是用過的針頭,而是很多白色的紙盒子。

沃爾夫離開儲藏室以後找到了護士站的蓋瑞·津博和坎迪·沃馬科。蓋瑞算是個老員工了,在這個病區工作了16年。他挺著胸脯慢慢走到藥房,發現那幫聚在門前的小護士跟找耗子似的看著什麼,但當他擠進人群的時候,卻意識到事情沒那麼簡單。蓋瑞立刻拿起了電話。

利器盒就像是個廢棄的郵箱,只有環境污染服務的人有鑰匙。他們把這個盒子打開,蓋瑞把裡面的東西倒到一個便盆里,他和坎迪把這一堆東西拿到一個空房間,開始了搜查工作。他們小心翼翼地將那些藥品從廢棄的針頭中拿出來,一一擺在櫃檯上。

對於一個護士來說,這一幕確實有點過於震撼了。這些葯都被污染了,它們可是錢,是所有人的飯碗。兩個人本能地拿出單子開始對著目錄查葯。一共有6瓶維庫溴銨、一些苯腎上腺素和多巴酚丁胺,以及硝酸甘油和拉貝洛爾,除此以外是40多盒最近丟的普魯卡因醯胺。

蓋瑞和坎迪完全沒有頭緒,這跟他們所有遇到過的情況都太不一樣,確實醫院裡最近有藥物丟失或是被倒賣的傳言,大家都私下猜測著各種情況,但沒有人猜測是這樣的結果。對醫院來說,像氯胺酮、奧施康定、維柯丁、撲熱息痛、丙氧吩、杜冷丁和嗎啡等讓你逃避現實、足以上癮的藥物才是丟失名單上最常見的,誰會對48盒苯腎上腺素感興趣呢?除了改變血壓和心率以外,這沒什麼大用。他們實在是想不通。垃圾中被丟棄的成堆的普魯卡因醯胺的確是個問題,這個奇怪又浪費的行為讓他們非常厭惡,但有更大的問題足以讓他們害怕起來,那就是另一堆維庫溴銨的空瓶子。維庫溴銨是高純度藥物,以粉末的狀態儲存在密封的玻璃瓶里,開口上有個永久的橡膠塞。獲得這種葯只有一個辦法,就是將藥物溶解稀釋後從密封的容器中取出,就跟喝「酷愛」飲料似的,用裝著生理鹽水的注射器穿過橡膠塞,往裡面注入足量的生理鹽水,使勁搖晃,然後將裡面的藥物重新用注射器抽出來。很顯然每個空瓶子都意味著有一個裝滿藥物的注射器,而從現在的狀況看來,數量驚人。

維庫溴銨是種藥效非常強勁的全麻輔助用劑,如果攝入過量,會導致類似溺水的緩慢窒息發生。所有身體機能的肌肉慢慢停止工作,但人還是醒著的,至少在心臟和肺的肌肉停止工作之前,人是清醒的。更糟的是病人將會在藥效發揮的時候失去移動和呼救的能力,卻無法讓他們擺脫身體機能逐步失效所帶來的一切痛苦。

長期或過量使用維庫溴銨會對昏迷中的病人造成腦損傷,因為過於嚴重的副作用,醫生們越來越少用到它了。就算是一些特殊的處方中出現了它,劑量也都非常小,通常只有5毫克左右。這個周末輪值的四個班崗,沒有一個使用此葯處方的記錄。可擺在他們面前的是憑空消失的60毫克維庫溴銨,顯然被裝進了針管,注射到了哪裡呢?

蓋瑞·津博重新踱回走廊,突然感覺到不安。四周的每個房間里都躺著一個昏迷不醒的重症病人。醫院裡經常擠滿了員工、探訪者、科室專家、新員工和打掃衛生的小時工。他決定和坎迪以及吉姆一同輪班盯著藥物儲藏室。吉姆從護士站找了一個很好的觀測角度,決定值第一班崗。她不認識頭一個走向藥物儲藏室的人,所以一直目不轉睛地盯著。他輸入了密碼,成功轉動了門把手,進去之後還不忘找個楔子抵在門縫處,防止門自動關閉。吉姆從始至終可以看清楚那傢伙都做了些什麼,但他並不可疑。半個小時以後,藥房的傢伙輸入了密碼走了進去,他也沒關門。吉姆和坎迪交換了個眼神,突然覺得這事兒特別蠢,但離換班還有一天的時間,他們還是繼續看下去。

傍晚6點20分的時候,查理像往常一樣很早就到了醫院。吉姆·沃爾夫很高興見到他—她很喜歡查理。兩年里,他們總是趕上交班,雖然沒有成為朋友,但關係還算很友好,平時輪崗碰上了還會互相打個招呼。是的,他確實有點兒與眾不同,但沃爾夫沒有因為他的各種怪癖而嫌棄他,無論怎麼說,他是個很能幹的傢伙,還總是滿足每個護士的替班需要。在查理到達護士站開始每天都要上演的常規動作時,坎迪和吉姆默契地一同將目光從藥房收了回來,盯向了手頭的表格。

值班護士站的椅子都是「頂級奧菲斯」的牌子,椅子腿都被設計成了怪異的蜘蛛腿形。查理將多餘的椅子推到走廊盡頭那些沒人住的空病房,一次兩個,然後走回來再推走兩個。全部搞定之後,他停在了走廊盡頭藥房儲藏室的門口。他輸入了密碼,快速地閃了進去,門在他身後關上了。這一切吉姆盡收眼底,她剛要叫坎迪,就發現她也早盯著那邊看了許久。

當她們再次看到那個門被打開的時候,過了足足有5分鐘。兩個女人在查理走出來往更遠處走的時候非常默契地同時低下了頭。吉姆查看了一下周圍,然後快速地跑到藥物儲藏室,輸入密碼,往裡面看去。利器盒又滿了。看來,急需馬上通知重症監護樓層的經理艾倫·阿米地奧。在尋找未果的情況下,她們打通了艾倫家裡的電話,耳語著將這個驚天的發現告訴了在家休息的艾倫,終於知道是誰一直在使用那些致命的維庫溴銨了。

半小時以後,該換班了,蓋瑞和蘇還有坎迪都要下班,只有查理一個人留在了護士站。他有整整12個小時的時間,一切才剛剛開始。

一直到周一早上換班之前,這個利器盒就再沒人打開過了。那天是6月3日,蓋瑞·津博和主管經理泰瑞·科勒戴著無菌手套在醫院安全主管的監督下將裡面的東西倒到了櫃檯上。這一次他們發現了幾十個藥瓶,其中的大多數都已經空空如也,裡面包含10個維庫溴銨的玻璃瓶。很顯然,他們還不知道,早在7個小時之前,這些藥物就被注入了愛德華·奧圖爾的輸液袋裡。

這個時候,艾倫·阿米地奧已經到了病區,管理層的幾個重要人物都被驚動了。傑西卡·瑞達是聖盧克醫院的風險經理,給大家制定了一個臨時規定:白班剩下的時間,負責的護士要定期檢查利器盒是否會出現新的藥瓶,看是否庫倫不上班利器盒就是空的。大量危險的心臟藥物丟失開始讓護士們人心惶惶,瑞達只好去聯繫了自己的風險管理主管肯維爾。他們一同開始制訂戰略性計畫,到底怎樣才是「對醫院最好的」解決手段。離查爾斯·庫倫護士的下一班崗只有不到8個小時的時間了。他們決定一同諮詢一下聖盧克醫院的駐院律師特勞布。他打電話給史蒂文斯和約翰遜法律公司,這個公司擅長處理刑事案件,特別是對醫療事故方面的辯護很厲害。他們派了一個叫保羅·勞克林的費城前任助理檢察官前來調查。

下午2點,勞克林就已經坐到了聖盧克管理辦公室的桌前。在大致了解情況之後,他便回家等消息。電話是凌晨從重症監護室那層的護士站打來的。查爾斯·庫倫回來上班了,他們又發現利器盒裡出現了新的藥瓶。無須再等,勞克林徑直開車回到病區,找了個走廊盡頭的空病房繼續等待。幾分鐘後,就有個叫布拉德的男護士將查爾斯·庫倫送了過來。查理似乎很吃驚,他瞪了布拉德一眼,對他道:「嘿,無論怎樣,你也至少應該提前提個醒,通知一下吧。」

這位年輕的律師讓查爾斯·庫倫坐了下來。他態度友好地詢問著查理的生活背景、工作習慣,查理有條不紊地回答著每一個問題,好像對事情的走向很清楚。他告訴律師,自己喜歡提早上班,每天都差不多6點半前就過來開始準備藥品了。今兒備葯的工作也搞定了,也就花了他10分鐘。

「那,之後你幹什麼了?」勞克林問道。

「哦,」查理回答著,「嗯,你知道,就……沒出來,一直在藥房待著。」

「為什麼呢?」勞克林提出了自己的疑問,難道之後查理就不用去藥房了嗎?

「我不知道,也許,有人讓我這麼做。反正如果有人讓我待在藥房,我肯定會這麼做的。」

「好吧。」勞克林繼續說道,「那麼,事實確實如此嗎?有人讓你去藥房了?」

查理盯著地板嘟囔:「我記不清了,我整晚在這兒工作,都不能睡覺,所以,你知道的,總是迷迷瞪瞪的,我也不記得具體晚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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