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夜聖嬰編外篇

趕那夫走,是迫不得已。向阿夜攤牌,也是迫不得已。

迫不得已,這個以前在我的字典里幾乎沒有的辭彙,如今卻一次次的出現,真是一種恥辱,但能給我揮霍的時間已經越來越少,再攥著僅有的一點王牌不打,最後也是死在手裡。

這一系列性質惡劣的案件,已經引起市領導甚至更高領導的極度關注,再干不好,我的位置,以及一次次靠命換來的榮耀、光環,都將在一瞬間灰飛煙滅。

可真沒想到,事情居然會糟糕到這種地步,毫無進展,毫無線索,一件比一件邪門。我只有使出自己最後幾張牌。

趕走那夫是有預謀的,我跟他的行事風格完全不是一個套路,他在我身邊,只會束手束腳,而且這個偏執狂幹什麼都不會輕言放棄,所以我不但要讓他離開我單獨偵探,還要刺激起他的鬥志。

帶阿夜去見k博士也是有預謀的,不但可以給阿夜一種我很真誠對他的感覺,還果然證實了我的猜想,阿夜確實見過那些貓,這樣至少有部分事實已經可以對上號。但我隱約覺得,阿夜不會這麼快就跟我徹底交心,他一定還隱瞞著一些什麼東西,不想或者不敢讓我知道,這樣也好,問恐怕是問不出來,接下來該給他一些自由,他會自己慢慢暴露的。

k博士的分析,我依然要慢慢勸說自己理解,無法接受,但這個看似瘋瘋癲癲的老頭,確實給了我嶄新的方向,而且似乎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只是太有悖於常理。

但我有種預感,我們終於開始接近事實真相了。

——摘自寧隊長的私人破案進程日記

那夫醒來的時候,身體深深縮在沙發里,伸了個頗為囂張的懶腰,這絕對是幾個月以來睡得最香的一覺。

揉揉眼睛,他發現自己不但還活著,還活在家裡,而且眼前的一切都是原樣。其實多麼希望自己能在睡夢中無聲無息、毫無痛苦地死去,但這個心愿沒有達成。

意識清醒後,那夫在沙發里同樣一個姿勢保持了很久。一個人明知道自己就要死的時候,不能確切地知道死亡的時間與方式是最大的痛苦,尤其必殺令的最後期限已經過去,他真的很害怕自己一旦起身,將只能聽見這個世界的最後一個聲音:射爆自己腦殼的槍響。

躺了幾分鐘,那夫突然覺得自己滑稽得可笑,心裡暗暗地罵起來:那夫啊那夫,你可真是老了,越老越沒出息!當年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傻小子哪兒去了?那個孤身一人衝進黑幫夜總會的人哪兒去了?那個敢於以一敵三甚至以一敵四的硬漢哪兒去了?

想到這裡,他突然狠狠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閉上眼,噌地坐起身,靜了兩秒鐘,又急忙起立,快步走到書房,剛才痛罵自己的那一頓讓他想起一個異常重要的東西。

那夫打開書櫥,搬下一摞偵探系列的書,從後面掏出一個精緻的沉甸甸的藍盒子,盒子表面很乾凈,連個字都沒有。打開,將裡面的一本薄薄的書拿開,那夫盯著那盒子愣了一下。

是一把手槍。一把款式不夠新穎、但明顯保養得非常好的手槍。

那夫握住那把槍。

自從母親因為意外中彈變成植物人後,他發誓不再用槍,於是這把伴隨自己出生入死、從來不離身邊的夥伴被永久封藏,用一隻叫小哀的貓取而代之。那夫曾以為自己永遠不會再打開這個盒子,甚至記憶的塵封已經讓他幾乎忘記這個傢伙,但此刻別無選擇。

那夫閉上雙眼禱告一下母親,快速地擦拭一遍,裝滿子彈,背上槍套,將槍插在腋下,從不上保險,突然拔出瞄準一個花瓶,再一轉身直接瞄準客廳里的煙灰缸,一切動作還是那麼流暢,那夫滿意地點點頭,槍並沒有拋棄他,還是那麼順從,有些東西,就像本能,是一輩子都不會生疏的。

有了槍,頓時覺得安全了許多,如果突然被射死,那是天意;但如果是正面硬碰硬,那夫自信滿滿,就黑幫里那些沒經過訓練的小混混,永遠不是他的對手。

洗漱完畢後,那夫隨便喝了杯牛奶就出了門。索索手機從昨晚一直關機讓他很意外,於是決定去偵探所看一看。

空無一人,甚至連門都沒有開過的痕迹。

辦公室電話上有20多個未接電話,全是同樣一個號碼!

那夫偵探所,請問您是哪位?那夫打了過去。

那……那偵探。電話那邊一片騷亂,之後另外一個女人接過話筒。那……那偵探,求你趕緊幫幫我們,我孩子丟了……

按照地址,那夫找到了報案的那戶人家。在孩子的卧室里,一個五十多歲的母親焦急地邊哭邊絮絮叨叨:我的女兒叫小魚,就因為她爸爸給了她一巴掌,就離家出走。三天沒回家了。

沒有通知公安局?

一夜沒回家,第二天就報警了,可到現在都沒有消息,我們這幾天一直打您的電話,您可一定要幫我們這個忙。

爸爸為什麼打她?那夫聽著,心裡一沉,索索這幾天都沒有去上班嗎?

這孩子是我們快四十了才有的,我跟她爸爸一向寵著,不捨得打,不捨得罵。那母親越說越傷感。她從小學習就不好,我們也不太在意,誰也沒指望她將來成個什麼,可最近我們發現這孩子越來越喜歡跟著不三不四的人交往,還學會抽煙,那晚上,她跟她爸爸又因為這事兒吵起來,她爸爸氣不過……

哦。那夫聽著,起身看著電腦桌旁這個17歲女孩的照片,不算漂亮,一臉稚氣的小太妹。小魚平時有些什麼愛好?

就上網吧,沒別的。那母親仔細地想了想。她也不會彈個鋼琴、寫個書法啥的,平時這門老關著,我們也不大知道她都幹什麼,就上個網,沒別的吧。

電腦能看看嗎?那夫問著,隨手開了機。

桌面壁紙上,有這樣一句話,用血紅的顏色寫著:生命如果可以重來,我將用無限的愛,感召你脆弱的明天。

打開瀏覽器,那夫一條一條地看著上網記錄,打開其中一個網站,等了一會兒,恐怖的界面與瘮人的搖滾樂同時毫無徵兆地跳出來,把那母親嚇了一跳。

你女兒喜歡看鬼故事啊?那夫問了句。

不知道,她能看這麼嚇人的東西?連個蟲子她都害怕。

那夫不再做聲,他意外地發現瀏覽器中還有一個眼熟的網址,打開,正是那座被貓包圍的墓碑!

你女兒手機一直沒人接?

一直關機呢。

哦。那夫若有所思地應著。情況我已經記下了,有情況隨時聯繫,這是我的名片。

出了門。墓碑的影像依然揮之不去。

索索的手機還沒有開機,這丫頭又不是本地人,連個家庭電話都沒有。

那夫親自去了一趟索索租的房子,敲了半天門,也沒有開。

事情不會這麼巧合吧?

回到家,那夫再次打開那個網站,他仔細地看著那座被貓包圍的墓碑,以及墓碑前的斷劍與人頭,一個長發矇面的人頭;接著點開下一頁,貓繞著這個嬰兒,難道是什麼邪教儀式?

那段詩一般的文字依然費解,那夫分析著,記錄下幾個關鍵詞:蘇城,聖嬰,貓脈,聖靈伊達。

最後的那段話倒是很不錯:生命如果可以重來,我將用無限的愛,感召你脆弱的明天。

那夫把這話同樣放在了桌面壁紙上,如此看來,那個女孩的失蹤,或許跟這個網站有莫大的關係。

想著,那夫打開搜索引擎,將這個幾個關鍵詞分別輸入進去搜索。

蘇城,信息雜七雜八,有網路社區,有個人主頁,有城市的簡稱,甚至還有中學的名字。

聖嬰、聖靈,出現頻率不小,全是些無聊人寫的恐怖故事,當然還有《魔戒》這樣傳說中的經典著作。

貓脈與伊達,則完全沒有靠譜的影子,連那個網站本身都搜不出來。

最後的最後,那夫在自己強烈的好奇心之下,再度點開墓碑的網站,找到招募的按鈕,在「請輸入手機號碼」的地方,將自己的手機原原本本地輸了進去。

一按確定,整個網頁消失了。

9月28日下午

回到刑偵大隊之後,寧隊長再次請我進行一次單獨對話。

他盡量保持平和的語調提出問題,我也盡量斟酌清楚再做回答。

莎琳娜的媽媽是什麼時候死的?

一年半多以前,確切地說,是前年的三月份,剛過完年不久,幾號我記不清楚了。

死因是?

跳樓。

為什麼?

得了癌症,胰腺癌,非常疼非常痛苦的病。發現時已經是晚期,基本沒救了。

住院期間你去看過嗎?

剛住院的時候看過一次,後來都被莎琳娜拒絕,因為她媽媽手術後身上都是管子,穿不了衣服。

跳樓現場你見過嗎?

沒有。等莎琳娜通知我時,已經在停屍房了。

屍體呢?

見過。我親眼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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