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第03章

她站了起來,開始站著說話,因為激動都沒有發覺這點。公爵聽著聽著也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整個場面變得十分莊嚴肅穆。

「請您自己想想您在星期二說過的話吧,」娜塔莎開口道,「您說:我需要錢,需要平坦的道路,需要上流社會的地位--記得嗎?」

「記得。」

「好,就為了這個,為了得到這筆錢。為了得到正在從您手裡溜走的所有這些成就,星期二您才枉駕光臨寒舍,異想天開地前來提親,您認為開一次這樣的玩笑就能幫助您捉

住正在從您手裡溜走的東西。」

「娜塔莎,」我叫道,「你想想,你在說什麼呀!」

「開玩笑!如意算盤!」公爵擺出一副自尊心受到極大損害的模樣,一再重複道。

阿廖沙傷心欲絕地坐在那兒看著,幾乎一點也聽不懂。

「是的,是的,別打斷我的話,我發誓要把心裡的話全說出來,」娜塔莎怒氣沖沖地繼續道,「您總該記得:阿廖沙曾經不聽您的話。有整整半年時間,您一直在他身上下功

夫,讓他離開我。他沒有向您屈服。驀地,已經到了千鈞一髮的時刻,時不我待。錯過這機會,未婚妻呀,錢呀,主要是錢,整整三百萬盧布陪嫁,就會從您的手指下面溜走了。

只剩下一個辦法:讓阿廖沙愛上那個您看中給他做未婚妻的姑娘;您滿以為,他一旦愛上了,說不定就會疏遠我……」

「娜塔莎,娜塔莎!」阿廖沙傷心地叫道.「你說什麼呀!」

「於是您就這麼做了,」她沒有因為阿廖沙的喊叫而停下來,繼續道,「但是這時又出現了與過去同樣的情況,一切本來可以如願以償,可是我又使這事功虧一簣!只有一樣

可以給您以希望:您是一個老於世故和老謀深算的人,說不定您當時就發現了,阿廖沙有時候似乎對昔日的眷戀厭倦了。您不可能沒有注意到,他開始不把我放在心上了,跟我在

一起覺得無聊了,他會接連五天不來看我。他說不定會徹底嫌棄,並且拋棄我,可是這星期二,冷不防,阿廖沙採取了斷然行動,把您完全弄借了。您怎麼辦呢!……」

「對不起,」公爵叫道,「正好相反,這事……」

「讓我說下去,」娜塔莎固執地打斷了他的話,「那天晚上您就問自己:『現在怎麼辦呢?』--於是您決定:就讓他娶我好了,然而並非當真,不過隨便說說,給他個安慰

。您想,婚期可以任意拖延,拖多長都行;到時候他就會另有新歡;您注意到了這點。於是您的全部打算就建築在這個另有新歡上了。」

「想入非非的愛情故事,」公爵悄聲道,仿怫在自言自語,「獨處空閨,想入非非,愛情小說讀多了!」

「是的,您的全部打算就建築在這個另有新歡上了,」娜塔莎又重複了一遍剛才說過的話,沒有聽見,也不去理會公爵剛才說的話,整個人處在激動的狂熱中,而且越說越激

動,「若要另覓新歡,現在正是機會難得!要知道,還在他不知道這位姑娘的所有美德之前,這新歡就開始滋長了!那天晚上,當他向這姑娘暢所欲言,告訴她,說他不能愛她,

因為他的天職和另有所愛不許他這樣做,就在那一分鐘里,這姑娘突然在他面前顯示出那麼多高尚的情操,對他以及她的情故顯示出那麼多的同情,那麼多發自內心的寬容,過去

,他雖然也相信她心地很美,但是她的心靈居然會這麼美,卻是他始料所不及的!當時他就來找我,說來說去都是說她;她給他的印象太深了。是的,第二天,他情不自禁地感到

非得再去看看她這個十全十美的人不可,哪怕僅僅為了感謝呢。再說又為什麼不能去看她呢?要知道她,過去那人兒已經不再痛苦了,她的命運已經決定了,他將跟她白頭偕老,

而現在不過是一小會兒罷了……如果娜塔莎連這麼一小會兒都要嫉妒,那她豈術是大不近人情了嗎?於是他不知不覺從這個娜塔莎那裡奪走的就不是一小會兒了,而是一天,兩天

,三天了。與此同時,在這段時間裡,這姑娘卻以一種完全意料不到的新面貌出現在他面前;她是這樣高尚,這樣熱心於公益事業,與此同時,她又是一個天真爛漫的孩子,在這

點上她與他的性格是這樣相似、他倆互相發誓,要保持友誼,要親如兄妹,要一輩子不分離。『在這麼五六個小時的談話中』,他的整個心扉都為新的感受敞開了,他的心整個兒

被征服了……您滿以為這一天總將到來,他會把自己的舊情與自己的剛剛得來的新感受作一番比較:在舊情中,一切都是熟悉的,千篇一律的;在舊情中,大家都那麼嚴肅,對他

那麼苛求;在舊情中,人家老罵他,為他而爭風吃醋,看到的凈是眼淚……即使也跟他打鬧,那也不是平等相待,而是跟哄孩子似的……主要是:一切都是老一套,都是已經熟悉

的……」

眼淚和喉頭痛苦的抽搐,使她一時喘不過氣來,但是娜塔莎還是暫時克制住了。

「以後會怎樣呢?以後就由時間來決定了;要知道,跟娜塔莎的婚禮並沒有規定馬上要舉行呀;有的是時間,一切都會變的……而在這事上起作用的還有您的告誡、暗示、開

導和巧舌如簧……甚至還可以誹謗一下這個讓人惱火的娜塔莎呀;可以把她詆毀一番,至於……這一切將如何解決--我不知道,但是您肯定會勝利的!阿廖沙!請不要怪我,我

的朋友!不要說我不懂得你的愛,我對它不夠珍惜。你現在還在愛我,這我知道,我也知道此時此刻你可能並不理解我的抱怨。我知道我現在把一切和盤托出,做得非常非常不好

。但是我有什麼辦法呢,就因為這一切我統統了解,而且越來越愛你了……愛得……神魂顛倒!」

她伸出手來,捂住臉,跌坐在圈椅上,像孩子般失聲痛哭。阿廖沙一聲驚呼,向她沖了過去。他看到她流淚,也總是眼淚汪汪。

她的失聲痛哭好像倒幫了公爵的大忙:娜塔莎在這長篇說明中所表露的一片痴心,她對他的尖銳抨擊(哪怕出於禮貌也應當表示不悅),這一切現在卻可以明顯地歸結為由嫉

妒而產生的瘋狂衝動,歸結為被愚弄的愛情,甚至可以歸結為一種病態。甚至應該表現出同情才是……

「不要難過啦,把心放寬些,娜塔利婭・尼古拉耶芙娜,」公爵安慰道,「這一切都是一時想不開,想入非非,獨守空閨的緣故……您對他有失檢點異常惱怒……但是,要知

道,對他來說,無非是有失檢點而已。您方才特別提到最主要的事實,即星期二發生的事,本應向您證明他對您的一片痴心,而您卻適得其反,認為……」

「噢,您別說啦,起碼現在別折磨我啦!」娜塔莎傷心地哭著打斷他的話道,「我的心已經告訴了我一切,而且早就告訴我了!難道您以為我就不明白,他的舊情已經『俱往

矣』嗎……這裡,在這間屋子裡,我獨自一人……當他撇下我,把我忘了的時候……這一切我全都感受到了……一切我都思前想後地考慮過了……我有什麼辦法呢!我並不怪你,

阿廖沙……您騙我又算得了什麼呢?難道您以為我就不曾試著自己騙自己嗎?……噢,有多少次,多少次啊!難道我就不曾仔細傾聽過他說話的每個聲音嗎?難道我就不曾學會根

據他的臉部表情,根據他的眼神來判斷一切嗎?……一切的一切都俱往矣,一切都被埋葬了……噢,我的命真苦啊!」

阿廖沙跪在她面前,哭。

「是的,是的,都是我不對!都是因為我!……」他痛哭流涕地反覆道。

「不,你甭怪自己,阿廖沙……這,另有其人……我們的死對頭。這是他們……他們在作祟!」

「但是,對不住得很,」公爵略顯不耐煩地開口道,「您根據什麼把這些……罪過硬加到我頭上來呢?這不過是您的猜測,毫無根據……」

「根據!」娜塔莎從圈椅里迅速站起身來,叫道,「給您根據,您這個笑裡藏刀的人!您到這裡來提條,是因為您會此別無他送,不能不這樣做!您必須使令郎寬心,麻痹他

,使他不受到良心的譴責,讓他有可能更自由、更心安理得地完全投身於卡佳的懷抱;您不這樣做,他就會老想著我,不肯聽從您的擺布,而您已經等得不耐煩了。怎麼,難道這

不對嗎?」

「我承認,」公爵臉上掛著投苦的微笑答道,「倘若我想騙您,我倒真會這麼考慮的;您很有點……小聰明、但是這必須拿出證據來,然後才能用這樣的責難對他人橫加侮辱

……」

「拿證據!您想讓他甩掉我,您的所作所為難道不是證據嗎?一個人為了躋身上流社會,為了金錢,不惜教導自己的兒子無視和玩弄自己應盡的義務--這種人只會使化墮落

!作方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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