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神龍見首 第二節

辛漸聽了半信半疑,道:「當真?」王翰笑道:「你還信不過我么?對了,還有一件事沒有來得及告訴你,我命人去南市買來了所有香料,拿去給當日看見過的運蘇安恆屍首馬車的衛士聞,都不是那種氣味。賣香料的胡商聽了衛士描述後,認為那應該就是傳說中的龍涎香。」

辛漸道:「龍涎香?」王翰道:「是一種來自南海的名貴的香,於香品中最貴重,出大食國西海之中。海里有一座龍涎嶼,浮艷海面,波擊雲騰。每年春天,群龍便會來這裡聚集交戲,它們吐出的涎沫為為太陽所爍,凝結而堅,輕若浮石,入香焚燒,翠煙浮空,縷縷不散。不過這香極其難采,去龍涎嶼的鮫人往往十亡七、八,所以也極其金貴,中原更是少見,再多錢也買不到,只聽說皇宮中幾塊,是昔日番國的貢品。」

辛漸道:「這麼說,殺死蘇安恆的人一定是身份了不得的權貴了。可守衛坊門的衛士不是說運送屍首的只是一輛普通車馬么?」王翰道:「所以我們推測這輛車一定是常常跟另一輛內中燃過龍涎香的華麗馬車停放在一起,它所帶的香氣,不過是華麗車子所傳染過來的。」

兩輛車子僅僅因為挨在一起,便能傳染上香氣,且有如此驚人的效果,可見那龍涎香是如何神奇了。

辛漸道:「既然龍涎香如此難得,應該不難追查到馬車的主人。」王翰道:「嗯,我們已經打聽過了,女皇幾年前曾經賞賜過一小塊龍涎香給她堂姊,也就是宗楚客的母親。宗楚客又是宗大亮的堂兄。」

辛漸道:「可宗楚客不已經受宗大亮牽連、被貶外地了么?」王翰道:「受牽連是假,跟武懿宗不和是真。不過宗楚客不奉詔不能回洛陽,這件事應該跟他無關。倒是他母親去世後,手中那塊龍涎香不知道去了哪裡。」

辛漸道:「這追查起來可就難了。」站起身來,道,「我還有點事,得出去一趟。」

王翰道:「你想去修行坊打探張易之府邸么?」辛漸知道難以瞞過好友,道:「我確實是想去看看。要徹底解除我娘親的危機,只有奪回璇璣圖。」王翰道:「如果你真的奪到璇璣圖,你是要毀掉它呢?還是交還給李弄玉?」辛漸道:「當然是原物奉還給四娘。」

王翰道:「如果李弄玉又要用璇璣圖強逼賀大娘怎麼辦?」辛漸道:「我相信四娘不會這麼做。她想做的話,早就做了。」

老僕忽進來稟告道:「外面有人自稱是張易之張五郎派來的,奉命來請辛郎過府一敘。」辛漸聞言不免大奇。

王翰笑道:「當真是你想什麼就有什麼。不過這也不奇怪,而今你舅父被封郡王,手握重兵,你自己又新奪了武舉探花,備受朝野矚目,只是想不到最先來巴結你的竟然是張易之。」

李蒙跟進來道:「這更不奇怪了!張易之陪侍在女皇身邊,最清楚女皇的心思,他搶先來巴結辛漸,說明辛漸就要被朝廷重用。」辛漸苦笑一聲,道:「哪有你們說的那麼玄!我先去看看。」

出門一看,果見有一名綵衣僕人,牽著一匹駿馬站在門前,見辛漸出來,忙請他上馬。辛漸道:「尊主相邀,有何見教?」僕人道:「五郎只命小人來請辛郎,其餘小人一概不知。」辛漸便牽了自己的馬出來,道:「請前面帶路。」

張易之的豪宅當真是貝闕珠宮,奢華無比,難怪就連太平公主看過後也慨嘆道:「看他行坐處,我等虛生浪死!」

未進門前,便聞到一股奇特的香氣。辛漸心念一動,問道:「這是什麼味道?」張府僕人道:「是龍涎香的香氣,這可是聖上御賜之物。」

辛漸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殺死蘇安恆的就是張易之,蘇安恆屢次上書,請女皇退位,女皇一旦讓位給太子,張易之兄弟也必然隨之失勢,所以他二人恨蘇安恆入骨。只是他們兄弟與王翰幾人素無恩怨,又如何能想到要將蘇安恆的屍首運去惠訓坊呢?他想到蘇安恆不過是說出了天下人想說而不敢說的話,卻被殘酷虐待致死,心中憤恨之極,轉念一想到還要打探璇璣圖的下落,才強行壓制住怒火。

忽覺異香撲鼻,味道更濃。只見側門打開,一輛雕花馬車緩緩馳了出來,原來香氣就是從那輛馬車上發出。看來王翰推斷得不錯,運送蘇安恆屍首的馬車不過是沾然了這輛車子的香氣。

更令人驚詫的是,車內的女子忽爾鬼使神差地揭開窗帘,朝外看了一眼。辛漸立即呆住了,那女子不是旁人,正是王羽仙的姊姊王蠙珠。

辛漸也算是反應極快之人,立即翻身下馬,上前攔住馬車,不顧車夫阻攔,掀開車簾,一個箭步竄進去。王蠙珠滿面紅暈,坐在車中,見辛漸搶進來,「啊」了一聲,忙舉袖擋住面孔。辛漸道:「娘子,你……你……」忽一眼瞥見她腹部高高隆起,更是呆住。

王蠙珠避無可避,只得告道:「辛郎,是張五郎救了我,我腹中已經懷了他的骨肉,我求你不要告訴別人,不要告訴王郎、羽仙他們。」辛漸道:「可是張易之他……他……」王蠙珠道:「我知道,聖上不準五郎接觸別的女人,他為我冒了性命危險。我現在是河南縣楊縣令侍妾的身份,姓平。辛郎,我求求你……」起身欲給辛漸下跪。

辛漸忙扶住她,道:「娘子何必如此?我答應你便是。」不及問更多,已有兩名健奴搶上前來,將他強拉下車。

一名粉妝玉琢的年輕男子站在一旁,很是不悅,道:「易之好意邀請辛郎來家裡做客,辛郎卻不打招呼,強行闖入女眷車裡,是何道理?」

辛漸知道他就是張易之,忙賠禮道:「抱歉,辛某看到車內的娘子頗似一位故人,情急之下想看個清楚,哪知道上車後才知道認錯人了。多有冒犯,請五郎恕罪。」

張易之見他對自己態度很是恭謹,這才怒氣稍解,登上車子,再出來時已經換上了一副笑容,揮手命車夫將車子趕走,拱手笑道:「原來只是個小小的誤會。平夫人既不願計較,易之也不便多說什麼。辛郎,裡面請。」

到堂中坐下,張易之先說了許多誇獎辛漸的好話,無非是聰明能幹、武藝了得、前途遠大之類。辛漸實在忍無可忍,問道:「不知五郎今日見召,到底有何指教?」張易之這才道:「易之有一件事,要拜託辛郎。」辛漸道:「這天底下五郎都辦不到的事,辛某無德無才,又如何能辦到?」

張易之道:「這件事湊巧辛郎能辦到。今日宰相魏元忠和司禮丞高戩在門下省私議女皇,密謀擁立太子,剛剛已經被逮捕下獄。聽說當時辛郎正好經過,應該聽見了他們的陰謀,若是辛郎肯出面指證,高官厚祿、榮華富貴享之不盡。當然,這些辛郎未必會放在眼中,但易之卻有辦法讓聖上放英娘出宮,你一家人歷經磨難,終得團聚,豈不美哉?」

辛漸這才明白究竟,他確實聽見了魏元忠和高戩的議論,但他怎麼能助紂為虐、陷害忠臣呢?他不願意就此翻臉發作,以免立即招致報復,禍及母親,當即道:「今日我確實經過了門下省官署,見到魏相公跟一名官員站在門前,但距離甚遠,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麼。況且他們一聽見我的腳步聲,立即就進去官署了。」

張易之臉色頓時沉了下來。辛漸忙假意勸慰道,「五郎何必與魏相公為敵?昔日他幾次被定下謀反大罪,但關鍵時刻總被聖上赦免,可見聖上是真心愛他才幹的。五郎何必為了這樣一個人惹聖上不高興?」

張易之聽他口氣似出於好意,面色這才和緩了些,道:「辛郎拿易之當自己人,易之也不妨實話實說,來俊臣害不死魏元忠,那是他自己沒本事,這次魏元忠非死不可。聖上親口答應了我,我想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

辛漸道:「五郎而今在朝中地位蒸蒸日上,正需要收攬人心,魏元忠位居宰相,籠絡他豈不比對付他要有益得多?」張易之搖頭道:「辛郎不懂,魏元忠恨我兄弟入骨,根本不可能為我所用。前幾日他還有借口衝撞了他的車馬,有意杖死了我最心愛的家奴,此仇不共戴天。不過辛郎能這麼說,足見你對易之是一片赤誠之心,難怪平夫人以性命擔保你的人品。」

辛漸道:「多謝五郎誇讚,這件事我確實幫不上忙。不過有一件事,五郎也許想知道。」張易之道:「什麼事?」辛漸道:「如果這件事對五郎還有那麼一丁點價值,放我娘親出宮的事,還請五郎多多周旋。」他如此一番故意做作,張易之立即完全相信了,拍著胸脯道:「放心,這事包在易之身上。」

辛漸道:「最近外面有許多人在打聽一個叫韋月將的人,不知道五郎可有聽過?」張易之一驚,道:「當然聽過,緝捕韋月將的告示就貼在坊門上。不知道有人打聽他做什麼?」

辛漸道:「聽說他手中有兩件無價之寶。」張易之道:「兩件?呀,原來有兩件!」

辛漸心中愈發肯定韋月將一直將璇璣圖悄悄握在手中,沒有交給任何人,當即道:「是啊,聽說其中一件就是王羲之真跡《蘭亭集序》。五郎別笑,我其實也不信,《蘭亭集序》早已隨太宗皇帝下葬,陪葬昭陵,世間哪還有什麼真跡?但坊間傳言,當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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