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洛州無影 第三節

王翰道:「辛漸可有下落?」王之渙搖頭道:「石沉大海,我們走的時候依然沒有消息。你可有見到羽仙?」王翰搖了搖頭,大致說來洛陽後的情形,不過因為俱霜、胥震在場,沒有提假車三一事。

王之渙道:「登高窺測宮內判一年徒刑,窺測殿中兩年徒刑,律令中確實有這樣一條規定。可你家窗口對的就是皇宮,能有的選么?居然還有人告發,這是故意要害你。」又嘆道:「昔日梁鴻登山眺望宮中,作《五噫歌》,結果被皇帝親自下詔追捕,與你今日情形倒有幾分異曲同工。」

胥震冷笑道:「而今洛陽宮室可比當年的漢宮富麗堂皇多了,有人敢作《五噫歌》么?哼,那姓武的老賤人……」他素來沉默少言,忽然冒出這麼一句譏誚之語,不免令人驚奇,尤其他敢稱呼宮中那位高高在上的女皇帝為「老賤人」,更令人刮目相看。俱霜慌忙打斷了他,道:「想不到居然是來俊臣救了翰哥哥。」

王之渙這才想起來藉助在這裡的劉希夷也在為王翰被捉一事奔走,忙道:「劉先生一直恨為你擔心,一大早趕去求他舅父宋之問出面救你了。」

劉希夷寧可接受王翰的資助,也不願意與有權有勢的宋家親戚們來往,可見與舅舅們的矛盾非同一般,居然會為了救他去向宋之問低頭,王翰既意外又感動。

一直等到正午過後,才見劉希夷心灰意冷地回來,似乎事情進行得並不順利。王翰忙迎出堂來道:「承蒙先生盛情,我已經平安回來。」劉希夷大叫一聲,驚喜地問道:「翰郎真的沒事了?」王翰笑道:「沒事了。」劉希夷道:「哎呀,那我得趕緊回去說清楚,不換了,不換了。」手舞足蹈,匆忙轉身出門。

俱霜道:「詩人都是這樣瘋瘋癲癲么?噢,當然翰哥哥和之渙哥哥除外。之渙哥哥,我想到南市去一趟,那裡有許多舊朋友。」王之渙道:「不成!李將軍之前交代過,不准你們兩個回到洛陽,我偷偷帶你們來,已經是冒了風險。萬一你出門遇到那個謝瑤環什麼的,神仙也救不了你。」

俱霜又軟語去求王翰。王翰披枷戴鎖地被關在牢中多日,坐不能坐直,卧不得卧平,人疲累不堪,又臟又臭,正要沐浴歇息,被纏不過,只得答應道:「要去可以,得有之渙陪著。」俱霜笑道:「那是自然。」不待王之渙應承,上前拉住他便往外走,回頭見胥震一動不動,叫道,「喂,走啊。」胥震遲疑了一下,儘管很不情願,但還是跟著出去了。

王翰便命老僕燒了熱水,泡完澡直接上床睡了。到傍晚時,忽又有人將他從床上拉了起來。王翰懵懵懂懂,本能地反應道:「一定又是敬暉,他迫於來俊臣的壓力不得不放了我,但隱患未除,又派人來向我下手,這次可不會只關著我了,一定會殺了我滅口。」哪知道眼睛一睜開,卻是俱霜,不由得很是生氣,道:「我已經好多天沒有躺下過了,你就不能安生些,讓我好好睡個覺?」

俱霜忙道:「我不是故意要吵翰哥哥,是之渙哥哥讓我來叫你啊,他出事了。」

王翰聞言一驚,道:「他出了什麼事?」俱霜道:「我們在逛南市時有人偷他錢袋,他死命去追,結果被石頭絆了一下,摔壞了腿。」

王翰忙趕下樓來,果見王之渙抱著腿倚靠在榻子上哼哼唧唧,胥震站在一旁,多少有些幸災樂禍的神色。王翰道:「請大夫了么?」俱霜道:「老僕已經出去去請了。」王之渙道:「我不礙事,不礙事。阿翰,你坐下,我有件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你。」

王翰見他神色鄭重,便依言坐在榻邊。王之渙道:「適才我們在南市聽人議論,說溫柔坊碧落館新來了一名奇異的女娼,人稱銅面蕭娘……」王翰頓時會意,道:「你不會認為她就是蘇貞吧?」

王之渙道:「我這次路過蒲州,特意擠出一點時間去鹽池看她,可聽說她已經被神秘人救走。如今在神都再出現這麼一個銅面蕭娘,應該不是巧合。阿翰,我腿斷了,不能前去驗證,趁夜禁還沒有開始,你往溫柔坊走一趟,看看那娼女是不是。」

王翰搖頭道:「我可不去。就算她真是蘇貞又能怎樣?有人救了她不是更好么?咱們眼下這局面,辛漸失蹤,生死未卜,羽仙又落入來俊臣手中,我至今未能見到她一面,哪有精力顧得上蘇貞?」

王之渙道:「可這件事你不覺得相當蹊蹺么?蘇貞身上又能有什麼東西值得神秘人冒著被官府追捕的危險去營救呢?為什麼她陷在蒲州青樓時沒有人救她?」王翰道:「她被自己的丈夫戴上面具悄悄賣入青樓,也許想救她的人不知道罷了。」

俱霜忽然插口道:「哥哥們說的蘇貞是誰我不知道,不過翰哥哥的推測沒有道理,如果有人真心想救她,為何又讓她出來做娼妓呢?」王之渙道:「這正是我下面要說的。阿翰,你想想看,蘇貞是個柔弱女子,遭遇凄慘,一直以來連自己的命運都無法把握,有人冒著風險救她,多半是因為她知道了什麼要緊的事。救她的人從她口中逼問到想知道的秘密後,便又將她賣為娼女。」

王翰道:「這情形跟當初蘇貞丈夫韋月將賣她到宜紅院差不多。」王之渙道:「不過後來韋月將又重新回去宜紅院尋找過蘇貞一次,你還記得這件事么?」

王翰立即醒悟,道:「呀,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說,從蒲州鹽池救走蘇貞的人就是在宜紅院殺死阿金那伙人?」王之渙道:「不錯,我正是這個意思。雖然韋月將是血洗宜紅院的首要嫌疑人,最終也被官府定為殺人兇手通緝,可我們都知道他一個人沒有那麼大能力在短短時間內一舉殺死宜紅院所有人而不被外面路人發覺,也就是說,是有一伙人搶在了韋月將前頭,先用酷刑逼迫阿金交出了璇璣圖……」

俱霜道:「璇璣圖?是宮中的那幅璇璣圖么?你們怎麼會知道?」王之渙大是驚訝,道:「啊,霜妹也知道璇璣圖?你聽起來像是個知情者,是怎麼知道的?」俱霜支吾道:「這個……嗯,就是無意中聽人說的。」

王翰重重看了她一眼,命道:「俱霜,你先和胥震出去看看大夫來了沒有。」俱霜道:「不,你是不想讓我聽你們的談話,我偏要聽。」王翰厲聲道:「你若再不聽話,我就立即派人送你回晉陽。」俱霜不屑地道:「瞎神氣什麼,說不定將來你還要求我呢。」

王之渙忙向胥震使了個眼色,胥震便道:「走吧,人家不願意我們聽,何必再賴在這裡?」上前拉了俱霜出去。

王翰道:「咱們先繼續說完,你是說這夥人雖然搶到了璇璣圖,可並不知道其中的秘密,而蘇貞是武功蘇氏後人,曾聽祖輩說過璇璣圖的事,這夥人不知道怎麼知道了,所以才救了她出來,問到了秘密,抑或發現她根本就不知情,所以將她帶來洛陽賣做娼妓?」

王之渙道:「是,是,我正是這個意思。不過他們不是有意帶蘇貞來這裡,而是他們辦完事必須回來洛陽,順道而已。」王翰道:「嗯,有道理,這夥人應該是洛陽人,至少是在這裡居住生活。」

王之渙道:「還有辛漸被人劫走這件事,你記得當初老狄說過,那傳令兵士遇見假扮成醉漢的同夥,先叫道:『夜禁了。』有人答道:『軍爺當這裡是天子腳下么?太原的夜禁從來不過是擺擺樣子。』這對答不過是隨口之語,肯定不是事先編排好的。」

王翰道:「呀,對呀,這是很重要的一個細節,我們之前竟然完全沒有留意到。只有京師才實行嚴格的夜禁制度,這些人也一定是來自洛陽,所以才說什麼太原的夜禁不過是做做樣子。」

王之渙道:「嗯,我也是這麼想,我甚至懷疑在蒲州救走蘇貞和在太原綁走辛漸的根本就是同一伙人。」王翰道:「這怎麼可能?之渙,你是故意這麼說,好讓我替你跑一趟溫柔坊去驗證那銅面蕭娘到底是不是蘇貞,對吧?」

王之渙忙道:「決計不是!阿翰你可冤枉我了!我雖然關心蘇貞,可只是同情她的遭遇而已。辛漸卻是我們的兄弟,自從他被人劫走,我們哪個不是日日擔驚受怕,生怕等官府找到他時他已經變成了一具屍首,我怎麼會拿自己兄弟的生命來開玩笑?你看,辛漸被劫在先,蘇貞被救在後,時間上完全對得上。」

王翰思索片刻,道:「如果這些人救走蘇貞為了璇璣圖,劫走辛漸又是為什麼呢?我們先前可都是一致認為是朝廷的對頭綁走了辛漸,目的是要從他身上逼問百鍊鋼的秘密。」

王之渙道:「可是你別忘了,璇璣圖原本是在李弄玉手中,辛漸幾次單獨跟她在一起,她鍾情於辛漸,說不定已經將秘密告訴了他,綁走辛漸的人也許根本不是為了百鍊鋼,而是為了璇璣圖。」

王翰道:「嗯,雖然聽起來有些離譜,不過分析得也有幾分道理,要是老狄人也在這裡就好了。既然可能跟辛漸有關,我無論如何要去一趟。之渙,還有一件事,關於俱霜、胥震二人的身世來歷,你可有問過他們?」王之渙道:「試探問過,可他們不肯說。」

王翰道:「他們兩個肯定不是壞人,要不然當初也不會在蒲州冒充制使營救我們。不過他們可是羽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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