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璇璣懸斡 第四節

王之渙道:「既然韋月將當時還不知道貞娘手中有璇璣圖,一定是他在離開蒲州後半路聽到了什麼,所以不惜冒險折返回來。」蘇貞道:「嗯,我丈夫確實提到他是特意回來問這件事的。可是我根本就不知情,不僅我本人、就連我祖父一輩都不知道所謂的大秘密是什麼,自然答不上來。我丈夫卻不相信,又開始折磨我,他將棍棒插入我……我的私處,我……不堪忍受污辱,只好說出我得到了一幅璇璣圖,很有可能就是那幅神秘的璇璣圖,藏在櫥櫃鐵燭台的下面……」

辛漸眼睛一亮,道:「燭台!老狄,你有沒有想到什麼?」狄郊點點頭,道:「嗯,這個稍後再說,先讓貞娘說完。」

蘇貞道:「我說出璇璣圖的藏處後,我丈夫先是愕然,接著便說我騙他,說我一個婦道人家,怎麼可能得到璇璣圖,我只得說了是傅蠟在浮橋撿的。他聽後更加生氣,下手更重,直至我昏迷了過去……」

辛漸道:「貞娘如何能知道傅蠟送給你的就是那幅神秘的璇璣圖?」蘇貞道:「那幅織錦非常古樸,看上去有些年頭了,但錦紋卻細密精緻,有些針法我從來都沒有見過。我知道事關重大,這等宮廷機密,我本不敢輕易泄露,所以不敢對任何人說,連傅蠟也不知道,只將它折好後鄭重收藏了起來。」

辛漸道:「看來是韋月將回家去取璇璣圖時,意外撞見了裴昭先,所以殺了他滅口。」王之渙道:「可如果是裴昭先先入室,以他的武藝和處境,怎麼會不加防備,任憑陌生人接近自己?」狄郊道:「關鍵就在於韋月將不是陌生人,他暫時還是這處房子的男主人,他只要表明身份,裴昭先不但不會警惕,還會心生愧疚。我猜韋月將回家後乍然見到裴昭先,雙方都吃了一驚,隨即各自說出身份,裴昭先聽說主人回來,便主動道歉,預備離開。韋月將因為他本人『已經死去』,必須得殺了裴昭先滅口,佯作熱情挽留,稱要款待他。取出鐵燭台下的璇璣圖後,順手將燭台帶了出來,趁裴昭先不備,用燭台狠狠砸在他頭上……」

辛漸道:「我認為事情也是這樣。裴昭先臨死發現璇璣圖在韋月將手中,他在桌上刻寫的不是『王』字,而是『璇』字的半邊,他知道李弄玉失落了璇璣圖,正焦急萬分,甚至不及提醒是誰殺了自己,也要暗示璇璣圖的下落,只可惜不及寫完便力盡而亡。」

王羽仙道:「要是弄玉姊姊人在這裡就好了,總算可以給她一個交代。不然她手下那些人還總冤枉是你們幾個殺了裴昭先。」辛漸道:「宋御史早派人將裴昭先的屍首、首級縫好裝斂,送往聞喜安葬。等我們回去并州路過聞喜,再去將真相告訴不遲裴氏族人不遲。」

王之渙問道:「貞娘之前所稱的大秘密就是璇璣圖么?」蘇貞道:「是。其實我知道璇璣圖早已經被我丈夫取走,只是我一心想離開青樓,又怕各位將我交給官府,無計可施,只好謊言欺騙各位。不過,我剛才真的見到我丈夫了,你們要相信我……」

狄郊搖搖頭,道:「尊夫已經同時得到王羲之真跡和璇璣圖,又背負這麼多條人命案,尤其裴昭先不是普通人,非秦錦、蔣素素所能相比,聞喜裴氏近在咫尺,一定會有人趕來複仇,他斷然不會再滯留在河東。貞娘是太過緊張了。抱歉的是,我們這就得送你去河東縣衙。」

蘇貞的反應大大出人意料,居然點了點頭,道:「也好。」眾人無不驚詫。王之渙道:「貞娘放心,你犯的罪不是死罪,不過是幾年徒刑而已。」蘇貞凄然道:「我現在這樣子,人鬼不分,跟死又有什麼分別?」

眾人無言以對,遂一起往河東縣衙而來。縣令竇懷貞聽聞找到殺人從犯蘇貞,又聽說無頭屍首是胡餅商,而殺人真兇正是「死去」的韋月將,驚訝得嘴都合不攏,只盯著蘇貞臉上的銅面具不放。狄郊提醒道:「明府,請儘快簽發告示緝拿韋月將。」竇懷貞道:「好,好,本縣這就簽發公文。」

真相大白,剩下的只是追捕兇手,那是官府要做的事。眾人見大事已了,決意次日離開蒲州,動身回并州。

王羽仙道:「辛郎,你答應弄玉姊姊要尋回璇璣圖,現下被韋月將得到,又不知他人去了何處,這可要怎麼辦?」辛漸沉吟道:「韋月將辛苦取到璇璣圖,一定會千方百計破解其中的秘密。四娘既是璇璣圖原主,肯定知道背後隱藏著什麼,也應該知道璇璣圖最終指向哪裡,她應該有線索能找得到。」王羽仙道:「那好,我們趕快回晉陽告訴弄玉姊姊。」

辛漸奇道:「你知道四娘去了晉陽?」王羽仙道:「是啊,我們約好在晉陽見面的。」

王之渙道:「怎麼,你也決定回去晉陽了,不怕尊公要將你嫁人?」王羽仙滿面紅暈,望了一眼王翰,道:「我已經和翰郎商量好了,這次回去晉陽,我也學太平公主避婚吐蕃的法子,出家當女冠去。這樣,誰也不能再強逼於我。」

太平公主李令月是高宗皇帝李治與武則天最小的女兒,身份尊貴。吐蕃曾經派使者來求婚,點名要娶走太平公主。高宗和武則天不想讓愛女嫁到遠方,又不敢直接拒絕吐蕃,便讓公主出家為女道士,修建了太平觀讓她入住,以此來避免和親。王羽仙既無法嫁自己所愛的男人為妻,出家為女道士也是沒有法子的法子。況且道教在本朝擁有很高的地位,享有很大的特權,甚至獨立於法外,道士、女冠犯罪,所由州縣官,不得擅行決罰。而道教也不似佛教那樣提倡禁慾,以舒服自在、追求享受為目標,因而士大夫、名媛入道遊仙者絡繹不絕。

回來逍遙樓,卻見幾名羽林軍士撫刀守在門前。眾人見狀,心頭均是一沉。王之渙道:「莫非是淮陽王到了?」王翰道:「哼,他無緣無故捉了田睿,來得正好,我正要去找他。」跟在身後的田智這才知道兄長被抓一事,不由得愣住,見王翰已大踏步奔進樓中,慌忙跟了進去。

卻見永年縣主武靈覺正坐在堂中一張桌子旁,身後跟著數名羽林軍士,站在旁側與她交談甚歡的不是旁人,正是李蒙。

眾人都愣住了。李蒙聽見動靜,急忙迎上來笑道:「我又回來了。想不到你們幾個這麼快就逢凶化吉。」王之渙道:「她是怎麼回事?」李蒙道:「永年縣主么?我是半路遇到她,虧得她將我從廖管家手中救了出來。」

王翰道:「你不會不知道她也姓武吧?老狄背上謀逆罪名,可全是拜姓武的所賜。」李蒙道:「姓武的也不全是壞人。」刻意壓低聲音,道,「你們知道么?是縣主救了裴昭先,當晚他行刺不成,自己也受了重傷,本已難以逃脫,是永年縣主將他藏在房中。」

原來武靈覺不知道出於什麼目的,交代宗大亮將裴昭先藏起來,不讓旁人發現。她在諸武中地位雖遠遠不及武延秀,可其嗣母卻是太平公主李令月——這位公主才是真真正正的不倒大樹,先帝高宗皇帝和本朝女皇武則天的獨生愛女,將來若是武氏當權,她丈夫姓武,若李氏當權,她本人就姓李,無論何種局面,都少不了她的富貴榮華——宗大亮不敢抗命,可又顧忌裴昭先刺客身份,所以特意找了本地地痞無賴平氏三兄弟,讓三人將裴昭先綁在普救寺梨花院中,等武靈覺迴轉蒲州再做處理。至於後來機緣巧合下發生了諸多事情,裴昭先更是窩囊地被韋月將殺死在其家中,則不是人力所能預料。

辛漸等人這才解開心中一個大謎團,只是好奇武靈覺為什麼要這麼做。忽聽得田智大叫一聲,道:「哥,你怎麼成了這副樣子?你怎麼了?」眾人這才發現一旁板凳上躺著一個人,急忙搶過去一看,正是田睿——渾身是傷,奄奄一息,昔日清俊的臉上被刀交叉划出數道傷口,左眼只剩下一個血窟窿,煞是恐怖。

武靈覺在一旁道:「還能怎麼了?你難道看不出來么,他一隻眼睛被挖出來了。」王翰面色紫脹得厲害,怒道:「你們好歹毒!有本事沖我來,如此對付一個下人算什麼本事?」羽林軍士生怕他暴起傷了縣主,搶上前來,喝道:「退下!」

武靈覺揮手示意軍士退開,咯咯笑道:「這可不是我做的,你要發火報仇,得找武延秀去。」李蒙忙過來勸道:「若不是縣主出面救了田睿,怕他早已經死無全屍了。」

武靈覺道:「好了,我也不需要你們領我的情,我走了。李蒙,有空來神都吧。」李蒙道:「是,多謝縣主。」恭恭敬敬地送武靈覺出去。

狄郊忙命田智抱了田睿回房,仔細查驗診治,半晌才出來。王羽仙問道:「田睿傷勢怎麼樣?」狄郊道:「他受了不少折磨,鞭傷、燙傷、刀傷都有,不過這些都可以慢慢復原,唯有面容和眼睛……」深深嘆息一聲。

王翰恨恨道:「他這是為了我而受苦。」狄郊道:「是為了我們大伙兒,一定是淮陽王逼迫他攀誣我們謀反,他不肯聽從,所以備受苦刑。」

王翰道:「我找淮陽王評理去。」李蒙忙拉住他道:「淮陽王已經先行趕回洛陽,你上哪裡去找他?況且你找到他又能怎樣?你斗得過他么?這事還是算了吧。」

王翰依舊氣憤難平。王羽仙上前握住情郎的手,溫言勸道:「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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