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謀逆大罪 第三節

王羽仙大喜,急奔過去,果見王翰、狄郊四人躲在牆角中,問道:「你們……你們是逃出來的么?」王翰道:「是蒙疆和青鸞偷了謝制使的制書,暗中放了我們。狄郊還不願意出來,是我怕你一個人查案遇到危險,堅持要走。」蒙疆道:「好了,你們自己去追查真相吧。我得回去了,青鸞還在等著我。」

他這一回去必然要被捕下獄,說不定還會面臨酷刑拷打,被逼問狄郊等人下落,他卻極是坦然,絲毫沒有放在心上。眾人很是感激。辛漸道:「大恩不敢言謝,蒙侍衛冒險相助,我等銘記於心。」蒙疆道:「狄公子救過我性命,我不過是報恩而已。況且想救你們的未必只有我一個,大伙兒對真相心知肚明。適才出府衙時正遇見宋御史的侍從楊功,他不是也佯作不識么?」

狄郊道:「治病救人是醫師該盡的本分。蒙侍衛的犧牲則要大得多。我是死囚,你私下放我出來,罪名極大,按律當絞。」蒙疆笑道:「公子還忘了一條,盜竊制書也是大罪,按律要判二年徒刑。不過公子不必擔心,我是隸屬軍府的武官,謝制使和宋御史在外無權殺我,頂多只會將我押回洛陽交回內府軍中處置。只要各位在這之前找到真相,我還是有機會活命的。」

狄郊道:「無論如何,多謝了。請轉告謝制使和宋御史,等我們查明真相,自會回去投案自首。」蒙疆道:「好。各位多保重,河東縣城並不大,官兵很快就會追捕到你們,你們頂多只有一到兩天的時間。」狄郊道:「是,多謝。」蒙疆朝眾人拱了拱手,沿原路返回。

王羽仙極是欣喜,道:「太好了,有你們幾個在,我就什麼都不怕了。我們這就一起去找黃瘸子吧。」一路往西門而來,半路說了田智今晚的經歷。

王之渙笑道:「田智,你這說的是鍾會騙取荀勖寶劍的故事么?上次咱們在洛陽一次酒宴上,還專門說過這故事。」田智道:「是啊,小的就是當時聽了覺得好玩記在心上的,想不到今晚竟然用上了。」眾人聞言,無不莞爾而笑。

即近西門時,即聞到了一股強烈的焦糊味道。王之渙道:「是失火了么?」辛漸道:「應該是昨晚阿獻想救裴昭先有意放火引發的大火。」

目力所及,能看到有多處燒焦的民居,越往前走,燒毀得越厲害,緊挨城牆的一排房子已是殘垣斷壁,不知道哪裡隱隱有男子嘆息與女子哭聲傳出。路邊的斷牆處坐著一名老婦人和一名小女孩,相依相偎地靠在壁上。老婦人睡得很熟,額頭上每一划皺紋都是滄桑人世的痕迹,寫滿了生活的艱辛和無奈。那小女孩卻尚未入睡,正睜大眼睛好奇地望著路過的陌生人。

辛漸上前問道:「你們原本是住在這裡么?」小女孩點點頭。辛漸回頭望了一下王翰,王翰點點頭。辛漸道:「你叫什麼名字?」小女孩道:「練兒。」辛漸道:「這位是你奶奶么?你叫醒她。」練兒便推了推老婦人,道:「奶奶!」

那老婦人驚醒過來,見眼前站著幾名陌生人,不由得有些害怕,問道:「你們想做什麼?」辛漸道:「太夫人別怕。你先起來,帶著孫女暫時去客棧安頓。」老婦人搖頭道:「老身沒錢的,家裡一切都燒掉了。」

王翰命道:「田智,你帶太夫人和練兒先回逍遙樓去。」田智道:「是。」又遲疑道,「小的送太夫人回去,萬一被人瞧見,會不會反而連累她?」

王翰點點頭,道:「有理。」他身上物件早在下獄時盡數被官府搜走,一摸腰間空空如也。王羽仙便取下手腕上的金釧,遞到老婦人手裡,道:「太夫人拿著這個去逍遙樓,蔣翁自會招待。」老婦人這才會意遇到了好心人,忙連聲道謝。

王之渙順勢打聽道:「太夫人可知道附近住有一個黃瘸子?」老婦人道:「當然知道,他就住在我家隔壁,喏,就在那裡。郎君要找他么?不幸的很,昨晚失火,他人沒能逃出來,燒死了。」

眾人聞言大吃一驚,田智難以相信,追問道:「燒死了?黃瘸子真的燒死了。」老婦人道:「真的燒死了。唉,天意啊,他最近突然發了筆橫財,有錢買酒,每天晚上都要喝得醉醺醺的,誰知道……」

眾人不由得悻悻然,誰也料不到好不容易找來的線索被一場大火給掐斷了,而這大火還多少跟他們有些關係——若不是他們費盡心思將裴昭先從普救寺中救出來,他也許不會橫死在空宅中,也就不會有後來的一系列事件。難怪在獄中時有獄卒說什麼「被燒」的,這些獄卒都是本地人,多半有人在昨晚大火中損失了家產,所以才深恨那突厥人阿獻,不斷進進出出其牢房,對其「優待照顧」。時下制使和御史均在蒲州,他們不敢動用私刑拷打,卻故意將各種戒具全副武裝在阿獻身上,令他動彈不了分毫,就連解手都要靠獄卒格外施恩。又不給他飯吃、不給水喝,無疑是變著法子虐待折磨他,即使不能在獄中整死他,也要讓他痛不欲生,吃盡苦頭。

忽遠遠見到一隊官兵正游弋而來,幾人慌忙遣走練兒祖孫,藏入一處斷壁中。所幸官兵只是例行巡視,更留意不到燒壞的廢屋中還有人藏身。

王之渙深深嘆息,道:「最關鍵的證人莫名其妙燒死了,這可怎麼辦?再也沒有人能證明老狄清白了。」辛漸道:「也許還有一個人。如果仿冒書信的人真的是黃瘸子,淮陽王武延秀他們只是路過蒲州,斷然不會知道這麼這個人,更不會知道他有仿人筆跡的本事,一定是有人向武延秀舉薦了他。」狄郊道:「河東驛站驛長宗大亮。」

辛漸道:「我猜也是他。不過因為他將裴昭先藏在普救寺中,被謝瑤環下令逮捕,正關押在河東縣獄中。以我們目前的處境,只有羽仙方便去求見竇縣令。」王羽仙道:「好,我這就去。」

雖然夜色已深,然而此事實在太過重大,萬一有人搶在前面將宗大亮殺死滅口,那可就萬事休矣,眾人也不遲疑,徑直往河東縣衙趕來。及近縣廨,王翰等人躲在牆角暗處,王羽仙與田智往大門而來。剛登上台階,緊閉的大門便打開了,領先跨出門檻之人正是御史中丞宋璟的侍從楊功。

田智驚道:「楊侍從,怎麼是你?」楊功乍然見到田智,也頗為吃驚,道:「怎麼是你?」他在州廨也見過王羽仙,問道:「小娘子可有見過王翰、狄郊四人?他們適才從州獄逃走了。」

王羽仙不及回答,田智知道她一派天真,不善撒謊,忙道:「沒有見過。」楊功點點頭,道:「那好,我先走了。」揮了揮手,只聽見鐐銬聲響,他身後兵士押著兩名犯人出來。

王羽仙驚道:「他們……他們不是河東驛站驛長宗大亮和那個平……平老三么?」楊功道:「原來小娘子也認得他們。」王羽仙點點頭,問道:「楊侍從要帶他們去哪裡?」楊功道:「奉中丞之命帶這二人去州司審問。」

王羽仙問道:「宋相公也想到宗大亮牽連其中了?」楊功道:「什麼?噢,這還多虧了田智。他被人綁走關押的那處宅子,就在驛站旁邊,是宗大亮的一處私宅。」王羽仙道:「原來如此。」她知道宗大亮一旦被帶入州廨,再要見上一面就更加困難,一時遲疑該不該就在這裡質問他,可又覺得場合實在不合適,心裡矛盾,忍不住回頭朝王翰等人藏身的地方望去。

楊功道:「小娘子深夜來到縣衙,有事么?」王羽仙道:「我們想……」田智忙插口道:「沒事,沒事,就是路過。楊侍從公務在身,請吧。」楊功道:「好,告辭。」領人押了宗大亮和平老三走了,二人始終低著頭,不曾看旁人一眼。

田智見門邊差役正狐疑地審視自己,忙拉著王羽仙步下台階,走出數步,才聽見背後「扎扎」作響,縣衙大門又合上了。

王羽仙疾奔回王翰身邊,說了宗大亮、平老三被帶走是因為田智今晚被綁的緣故。王之渙道:「這說不通啊,綁架田智的肯定是武延秀的人,所以楊功前去營救時才不敢跟他們動手,只在門前出言恐嚇。如此,宗大亮肯定是跟武延秀一夥兒,他為什麼又要救了裴昭先藏在普救寺中呢?若是出於武延秀的授意,藏人在他私宅中豈不是更好?」

眾人也想不出究竟,只是目下所有線索要麼斷了,要麼被御史中丞宋璟抓在手中,他們無跡可查,已是一籌莫展的境地。王翰道:「先找個地方安身再說。羽仙,你不用跟著我們東躲西藏,你和田智大大方方地回逍遙樓去。」王羽仙道:「我不。」王翰無奈,問道:「你們可有想到藏身之處?」

王之渙道:「不如去城東韋月將家。那裡剛剛抬出了兩具屍首,是名副其實的凶宅,估計很長時間內沒有人再敢接近。」辛漸道:「主意是不錯,可從我們眼下在城西,往城東去太遠,雖說蒲州不似京師那般夜禁森嚴,但一路難免會遇上打更巡夜的,萬一……」王翰一聽「凶宅」二字就大起反感,忙道:「辛漸說得對,我們不能冒險去那裡。」

田智道:「小的倒有個主意,郎君們覺得宗大亮那處私宅怎麼樣?綁小人的那兩人已經逃走,諒來一時半刻不敢再回來。」辛漸道:「不錯!如果遇上那兩人,咱們可以趁機將他們拿下,如果遇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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