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斷舌兇手 第五節

謝瑤環道:「我正想順道去逍遙樓看看那位王羽仙娘子的病情,這就一道走吧。」

五人聞言臉色大變,可對方早有疑心,難以阻止,只得悻悻跟在謝瑤環身後。

剛出普救寺大門,便見一些人往河津胡餅鋪後趕去。王之渙道:「呀,他們是不是要去蘇貞家裡?她不是逃走了?她……她家裡還有人么?」大惑不解,轉頭朝同伴望去。

狄郊立即想到昨晚曾指點裴昭先躲進蘇貞家中,又見那條巷口站有官差,心中「咯噔」一聲,暗道:「不好,該不會是跟裴昭先有關?莫非他昨晚無處可去,最終還是躲進了蘇貞家中,結果剛剛被官府發現,當場擒住?」

辛漸心中也跟狄郊一般的想法,搶先抬腳往蘇貞家裡奔去。

謝瑤環狐疑問道:「蘇貞是什麼人?」李蒙忙道:「是蔣素素一案的幫凶,就是差點害王翰是殺人兇手的那起姑嫂命案。」謝瑤環亦聽過此連環案,好奇心大起,道:「我們也去看看。」

蘇貞院前已經圍有不少看熱鬧的人,均被差役擋在門外。辛漸擠過人群,問道:「裡面出了什麼事?」差役適才在普救寺見過他,答道:「裡面有人被殺了。」辛漸大吃一驚,道:「誰?是誰被殺了?」

卻聽見河東縣令竇懷貞在裡面叫道:「讓他進來。」辛漸搶進院中,竇懷貞正從堂屋出來,指著屋裡道:「人在裡面,你自己去看。」

走近門檻,已能清晰看見堂內情形——一人坐在上首正中的案桌旁的椅子中,頭微微仰起,倚靠在後背上,眼睛瞪得老大,一動不動,正是辛漸等人昨晚費盡心思從普救寺中救出來的裴昭先。

一時間,心頭疑雲大起——裴昭先來這裡藏身並不出奇,出奇的是誰知道他臨時藏在這處空宅中、趕來殺了他?這裡聚集普救寺不過咫尺之遙,從昨晚到現在,附近有許多官兵、差役,兇手是如何避開眾多耳目?

不光辛漸呆住了,隨後趕到的王翰、狄郊看見屋內情形時也毫不例外地愣在當場。

竇懷貞皺眉問道:「你們認識死者?」謝瑤環問道:「死者是什麼人?」竇懷貞道:「回制使話,無人認得死者。適才下官出寺來,遇到一個鄰里少年從巷口出來,見他慌裡慌張地形跡可疑,命人攔下盤問,他交代說是聽聞這家人殺了人逃走了,家中無人,所以想趁火打劫來偷點值錢的東西,結果推門進來就看見裡面坐著個死人。」

謝瑤環道:「辛漸,你可認得死者?」

裴昭先就是刺客的事實早晚要暴露,如果承認認識他就等於承認跟昨晚的事件有關,辛漸有心否認,可又知道適才初見屍首時所流露的真實驚異難以瞞過謝瑤環雙眼,便乾脆不作答。

青鸞道:「辛漸,快些回答娘子問話。」謝瑤環心念一動,問道:「莫非他就是……」

李蒙道:「謝制使,請等一等。」將謝瑤環拉到一旁,低聲問道,「制使適才在普救寺說只要我們將真的刺客交出來,你會向皇帝竭力保我們平安無事,對么?」謝瑤環道:「是,不過……」李蒙道:「我們這就交真的刺客出來,他……裴昭先人就在那裡。」

謝瑤環雖心有所感,但聽聞死者就是刺客時還是吃了一驚,道:「原來他叫裴昭先。」裴昭先人雖被驛站驛長宗大亮擒住關押,卻始終沒有透露過姓名。

李蒙道:「是。哎,謝制使,我們可跟刺客沒什麼勾結,就是游普救寺時意外發現梨花院中綁著個人,驛長還幾次三番來探望,所以才猜想跟驛站行刺有關,想救他出來為我們自己脫罪。」

謝瑤環道:「那我適才要你們交人,你們為何抗拒?」李萌道:「制使適才也說了,我們是擔心你跟淮陽王一夥兒。況且我們自己也想知道當晚驛站行刺的真相。不過昨晚情形危急,什麼都還來不及問。」

謝瑤環道:「嗯。那這裴昭先如何死在了這裡?」李蒙道:「這就要讓老狄他們去查了。謝制使,你別進去,查案這種又臟又累的活兒就交給他們幾個吧。」謝瑤環道:「死者可是行刺淮陽王的刺客。」李蒙道:「那又如何,秦錦、蔣素素那麼難纏的案子他們不是照樣查清了么?」

竇懷貞也在一旁道:「李蒙說的是實情,多虧他們幾個,錦娘和素娘的案子才得以昭雪。」謝瑤環微一凝思,道:「好,那我就等你們給我一個交代。青鸞,咱們先回去。」

狄郊已走進堂中,正仔細觀察屍體:裴昭先左手無力垂在身旁,右手蜷曲成團搭在案桌上,唯有食指伸出。狄郊心道:「莫非他在指示著什麼?」順著手指方向望去,卻只是牆壁。再細看案桌,才發現關鍵所在——那案桌是松木所制,由於使用的年頭不短,桌面已經發乾發脆,死者用食指指甲在上面划了個一寸見方的字,筆跡歪歪扭扭,顯是臨死前耗盡全身氣力所為。那個字,正是一個「王」字!

狄郊回想起之前王翰正是因「王」字玉佩才身陷秦錦一案難以洗清嫌疑,不由自主地又朝他望去。王翰道:「什麼?」搶過來一看,當即蹙緊了眉頭。他自是沒有殺死裴昭先,只是難以理解為何死者要在死前拼儘力氣寫一個「王」字作為線索留下,是不是有意要陷害他?可在昨晚之前,他根本就沒有見過裴昭先,想不出有什麼理由非要這麼做。還是殺死裴昭先的人也是姓王?

死者胸腹並無傷口。狄郊繞到其身後,卻見頭頂血肉模糊,一片殷紅,原來是頭部受到重擊而死。桌案正中擺有一盞膏油燈,燈油已經燃盡,靠近裴昭先的一方有一件黑黝黝的鐵燭台,取過來一看,底盤處粘有斑斑血跡及少許血肉。

辛漸道:「看來他是坐在這裡的時候,被兇手從旁側用燭台擊打在頭頂。如此坐姿,似是沒有任何防備,兇手應該是他認識的熟人。」狄郊道:「這說不通。我們昨晚跟裴昭先分手已經是戌時,你看他膚色發青發硬,嘴唇發白,死了至少有五、六個時辰了,也就是說,我們昨晚分開後不久他就被殺了。除了我們五個和羽仙,事先沒有任何人知道我們昨晚要救他出來,他的熟人又如何知道他臨時藏身之處、還能趕來跟他相會呢?」

王之渙道:「或許是他的同伴得知了他的下落,也想救他,一直躲在普救寺外監視,結果發現咱們先下了手,後來跟蹤裴昭先來到這裡。」王翰冷笑道:「既然是同伴,為何又要殺他?要我說,最想要裴昭先死的人就是兇手。」王之渙道:「是誰?武延秀么?他人可不在蒲州。」王翰道:「當然不是武延秀,你適才在普救寺還見過他呢。」

辛漸道:「阿翰是說平老三么?」王翰道:「不錯,正是他。」

平老三確實嫌疑很大,無論出於什麼目的,他窩藏刺客均是重罪,眼下事情拆穿,所以他是一心想要裴昭先死的人,只要裴昭先一死,死無對證,事情肯定會相對容易解決。最關鍵的是,他昨晚人在普救寺中,且識穿了門板正反兩面兩人的把戲,之所以沒有當場喝破,只是被李蒙當場懵住了。說不定他很快回過神來,緊隨五人出寺,一直暗中監視,直至後來跟蹤裴昭先來到這處空宅。

辛漸道:「阿翰厲害,竟然能想到平老三身上,他的確該被列為首要嫌疑人,有殺人動機和時間。不過,有三點對不上:第一,裴昭先昨晚先後殺死平老大和平老二,我和老狄親眼所見,下手毫不遲疑,可見仇恨極深,想來他被綁在梨花院時,沒有少受侮辱折磨。所以他一見到平老三,也是本能地舉刀就砍。可是你看裴昭先現在的姿勢,安然坐在椅子中,很放鬆的樣子,桌上點著膏油燈,兇手是從旁側接近他,用燭台砸在他頭上。如果兇手是平老三,裴昭先怎麼可能猝不及防地任他靠近?堂內一切都很整齊,沒有絲毫凌亂的樣子,也沒有打鬥的痕迹。」王之渙道:「有可能裴昭先當時犯困,已經快要睡著了。」

辛漸道:「嗯,這個解釋能夠接受。還有第二點,裴昭先為人頗為磊落,我們在書齋時將他綁在門板上,事先沒有說明情由,他雖然滿腹疑惑,卻不多問一聲。可見他極其信任我們。昨晚出寺後他怕牽累我們主動提出分手,老狄已經提議可以到這裡——也就是蘇貞家來暫避,但他並沒有接受,可見他當時心中已有去處,蘇貞家根本不在他考慮之內。而後來又發生了什麼事,產生了變故,才促使他不得不按照老狄的建議進來蘇貞家。」

王之渙道:「也許這個變故就是裴昭先發現有人跟蹤他,他不想暴露同伴藏身之處,所以臨時來了蘇貞家,結果還是被平老三跟上了,伺機殺了他。走,阿翰,咱們去州府大獄找明刺史,要求提審平老三,一問便知。」王翰連連搖頭道:「我可不去。平老三悄悄殺了刺客,還能讓你知道么?當然要抵死不認了。」

李蒙進來道:「好了,謝瑤環和竇縣令都被我打發走了,外面還有差役,竇縣令說你們有需要可以直接使喚他們。唉,好好的一件事弄成這樣子,這下子可好,李弄玉那伙人說不定要遷怒我們。咦,他寫個『王』字,是說兇手姓王么?」

辛漸道:「這是我要說的第三點對不上的地方。裴昭先意外被殺,死不瞑目,臨死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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