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斷舌兇手 第三節

本來蔣會是兇手已經是定論,孰知傅臘的證詞令案情峰迴路轉,又再次陷入重重迷霧當中。尤其令人不甘的是,證據就活生生地站在眼前,只要傅臘能說出是誰咬掉他舌頭,追查兇手輕而易舉,偏巧這個人非但說不出話來,還不能寫字,當真是急也能急死人了。

不過最困惑眾人的還是王翰那塊名貴玉佩莫名失落秦錦房中之事,如果兇手不是蔣會,那麼又是誰丟了玉佩在兇案現場呢?

辛漸問道:「你是不是撿到過一塊玉佩?上面的斑紋看起來像個『王』字。」

傅臘雖然答不出話來,卻露出了驚異之色,顯是知道這塊玉佩。李蒙道:「呀,好小子,是你撿到了玉佩。」

原來當真是傅臘在浮橋上撿到了王翰玉佩,當晚他先去找蘇貞,送了她一件特別的禮物,又來找蔣素素,向她炫耀玉佩。蔣素素聽聞好玉夜間能發光,二人便吹滅燈燭躲在被子中把玩那塊玉佩,當真有微弱光芒發出。正開心之時,忽聽到西廂那邊有動靜,本不想管它,蔣素素堅持要出去看看,瞬間就聽到她叫喊,傅臘趕出去時正見到一光著上身的男子衝出房門,瞬間翻牆而出。一時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舉燈到秦錦房中一看,才見她倒在床上,已經為人所殺。他大為恐慌,當即交代蔣素素次日一早再去報案,自己摸黑離開了秦家。回到家中才發現玉佩丟了,後來才知道玉佩被官府差役撿到,成為了關鍵證據,他和蔣素素生怕擔當殺人嫌疑,自然不敢多提半句。

眾人一時面面相覷,不知道該如何繼續追問兇手線索。還是李蒙將傅臘拉到案桌旁,問道:「你自己有什麼辦法能告訴我們是誰咬掉你舌頭么?」

傅臘提起筆來,往紙上橫著划了數道,又豎著畫了豎道。李蒙道:「這是什麼?」招手叫道,「之渙,你來看看這是什麼啞謎?」

王之渙反覆盤算了半天,問道:「是棋盤么?」傅臘搖了搖頭。王之渙道:「那我就不懂了。」他既然不懂,旁人也難以猜透。

眾人均感沮喪,傅臘更是心灰意冷,跌坐在一旁。忽聽到外面有人嚷道:「抓到蔣會了!快,帶他去那裡,明府說要交給那五位公子問話。」王翰皺眉道:「這麼快就抓到了人了?」辛漸道:「多半蔣會一直就在縣衙附近徘徊,見到官府發告示通緝,他又不是兇手,不得不自己投案澄清。」

須臾之間,蔣會被五花大綁地押了進來,見到王翰諸人臉有羞愧之色,但一見到傅臘,便立即轉成了恨意。

辛漸道:「麻煩差大哥解了他身上繩索。」差役道:「這人是殺人重犯,怎能輕易鬆綁?」李蒙道:「這裡有這麼多鐐銬枷鎖,換一副不就得了。」差役聞言便拔刀割斷綁索。

辛漸道:「得罪了。」上前一步,掀起蔣會上身衣襟,蔣會驚道:「你做什麼?」還待掙扎,卻被差役執住手臂。辛漸道:「果然有剳青。」眾人圍上一瞧,卻見蔣會背上紋著一隻白額大虎,纖毫畢現,極是威武,佔據了整個上背。

差役取過戒具,要給蔣會套上。辛漸道:「不必多此一舉,他不是殺人兇手。」差役聞言大吃一驚,最意外的還是蔣會本人。王之渙道:「你該感謝的是傅臘,是他的證詞證明了你不是兇手,不然你可就死翹翹了,也虧得你背上的這隻大老虎。」

狄郊道:「傅臘現在已經不能說話,真兇還沒有找到,還得麻煩你將當晚情形詳細告知。」

蔣會瞬間經歷了殺人要犯到無辜良民的兩重身份,銳氣盡失,當即斷斷續續說了當晚經歷:原來確實如蔣大所言,他聽說秦錦拒婚後暴噪如雷,取了一把尖刀出門,不過並不是要去殺秦錦,而是想去殺情敵傅臘。蔣會到傅臘院外才發現家中無人,以為他當晚在浮橋當值,於是又來東城找蔣素素。到秦家院外時,只有西廂秦錦房中亮著燈,東廂蔣素素房裡卻是一片漆黑,她生性怕冷怕黑,即使睡著也要在房中習慣性地點一盞燈。蔣會料想蔣素素應該不在家,但又不甘心就此離去,便遲疑著站在門東的柴垛後。忽然巷子里踟躕摸索過來一條黑影,到西牆根下敏捷地翻了過去。他一時驚住,以為那一定是來找蔣素素的新情夫,心頭不由得怒火頓起,甚至想上前將那男子扯下牆來,轉念一想,反正蔣素素不在家中,倒要看看這男子如何收場,於是便自柴垛中取了兩根圓木柴,橫在西牆下,若那男子原路翻牆出院,踩上木柴,必然摔個大屁蹾。安排妥當,重新躲好,靜等那男子出來看好戲。不料院中隨即有些奇怪的聲音,先是秦錦驚叫了一聲,隨即有一陣「嗚嗚」聲傳出,似是有什麼人被捂住了嘴卻叫不出來。蔣會這才心中起疑,暗道:「這人該不會是竊賊吧?」自門縫間往院里望時,秦錦房中的燈卻已經滅了。忽又聽得東廂房有人開了門,蔣素素只穿著單衣,自房中走了出來,揚聲問道:「錦娘,有事么?」他這才知道蔣素素原來在家,不知道出於什麼緣故竟沒有點燈。正驚疑間,卻見一名男子光著上身從秦錦房中沖了出來,微一停頓,即原路從西牆翻出,果然踩到木柴上,悶哼一聲,仰天摔倒。蔣會還待上前查看究竟,忽聽到院里有人問道:「出了什麼事?剛才那個是什麼人?」正是他情敵傅臘的聲音。遲疑間,那男子已經爬起來,一瘸一拐地往巷口走了。蔣會顧不上理會,只留神查看院中情形——只見蔣素素回房點了燈,踏進秦錦房中即慘叫一聲,傅臘搶過去看了一眼,立即拉著蔣素素退了出來,二人均是驚慌失措,在院中走來走去。許久後傅臘才道:「是剛才翻牆逃走那人殺了錦娘,可惜未看到面目。我不能留在這裡,不然難脫干係。你等天亮再去報官,實話實說,只是千萬別提我在這裡。」蔣會這才知道秦錦已經死了。只聽見蔣素素應了,又開門送傅臘出來,他自己越想越是害怕,也不敢久留,忙離開巷子,到普救寺旁側的樹林里混了下半夜。等第二天早上官差來時再去秦家看熱鬧,卻看見差役在兇案現場搜到了一塊玉佩,稱是兇手遺失,正預備懸賞征問主人,好奇要過來一看,上面的紋路看起來像是個「王」字,忽想到聽父親提過王翰有這樣一塊玉佩,登時越想越覺得昨晚那翻牆而出的男子像極了王翰,又貪圖官府的賞金,便跟隨差役來到河東縣衙,向縣令竇懷貞指證了王翰。竇懷貞思索良久,命人取了賞金給蔣會,又令他不可張揚,不可回逍遙樓,暫時先躲起來,這才有了後來一系列的事。

眾人這才明白事情經過。狄郊想起當晚月光情形,問道:「兇手翻牆進去時,月亮東升,你既躲在門東柴垛後,應當可以看到他的面貌才對。」蔣會道:「是,我確實看到了,可他臉上蒙了黑布。」

諸人愈發肯定兇手目的明確,意在殺人,逼奸不過是附帶之舉。只是天色已暗,大獄照例要落鎖封門,不及問更多,便被典獄請了出來。蔣會涉嫌命案,結案前無論是不是兇手都要收監。他被獄卒帶走時哭喪著臉大聲叫道:「公子可要向縣令說清楚,我沒有殺人。」

出來大獄時,一名差役奔過來將玉佩還給了王翰,道:「明府請各位好自為之。」眾人猜竇懷貞不欲再多插手行刺一案,均有所感慨。

回到逍遙樓,王翰命夥計治一桌酒菜直接送到狄郊房中,好方便談論案情。去隔壁叫王羽仙時,她正在燈下凝神細看一幅精美的五彩織錦。王翰奇道:「這不是我在京兆武功買了派人送給你的璇璣圖么?原來你一直帶在身上。」王羽仙道:「嗯,閑來無事,隨意看看。這類迴文遊戲雖然格調俗淺,然則宛轉反覆,相生不窮,韻味凄婉,切中情理,還是蠻有趣味的。」

王翰笑道:「聽說當今女皇閑暇也鍾愛推敲玩弄此圖,你竟敢說它格調俗淺,好大膽,不怕掉腦袋么?不過這《璇璣圖》確實是閨閣女子怨中無聊抒懷之玩物,若詩是真好,一首便足以名垂千古,又何須百首、千首?」湊過去扶住王羽仙肩頭,指著織錦上的字念道:「嗟嘆懷所離徑,遐曠路傷中情……」忽有所感悟,拉了王羽仙到狄郊房中,將璇璣圖擺在桌上,道:「你們看這像什麼?」

王之渙道:「這是璇璣圖,能像什麼?」王翰道:「如果忽略這些字,不就是橫橫豎豎的一道線么?」辛漸道:「你是說剛才在大獄中傅臘畫的是璇璣圖的樣子?」王之渙道:「這不可能,他非但大字不識一個,璇璣圖又是女子之物,他怎麼能畫這個?」

眾人一想也確實不可能。李蒙嘆道:「真是可惜,我們明明有證人在眼前,卻還是無法抓到兇手。」狄郊道:「我大概已經知道兇手是誰了。」李蒙道:「呀,你一直悶不作聲,原來早知道了,快說,兇手是誰?」辛漸道:「別急著說出答案,先說說你是怎麼猜到兇手身份的。」

正好酒菜端上來桌來,眾人便一邊吃飯一邊聽狄郊講述:「我們今日最大的收穫,是得到了蔣會的證詞,他目睹了秦錦被害當晚的全部經過,對我們非常有用。先說兇手,翻牆入院後直奔西廂,當時秦錦房中有燈,而蔣素素的東廂卻是一片黑暗,可見這個人目標相當明確……」

王之渙道:「你是說兇手當天晚上下手要殺的人就是秦錦,而不是我們一直猜想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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