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斷舌兇手 第二節

王之渙目瞪口呆,道:「現在的縣令都是這樣問案么?這是哪門子的王法,威逼我們去找兇手,找不到的話兇手就是王翰。」忽聽得狄郊道:「快來看!」

眾人忙轉過頭去,只見狄郊不知道從哪裡找了一雙筷子,慢慢撐開蔣素素雙唇,她嘴中不知道含著什麼物事。狄郊用筷子將那物事夾住,輕輕拉了出來,竟是半截血淋淋的舌頭,舌根一方齒痕宛然若新。眾人目目相看,一時驚住。

半晌辛漸才道:「看來兇手是交吻逼奸時被蔣素素趁機咬下了半截舌頭,惱羞成怒下才殺人滅口。」

王翰驀然有所醒悟,問道:「之渙,你有沒有想起什麼來?」王之渙道:「什麼?」王翰道:「昨晚咱們不是遇到一個捂住嘴的奇怪男人么?」王之渙道:「啊,就是他!他一定就是兇手,被蔣素素咬下了舌頭,疼痛難忍,所以才捧著臉一路狂奔。老狄,你昨晚說他是水手傅臘,可有看得清楚?」

狄郊道:「嗯,就算天黑我沒有看得太真切,可傅臘是蔣素素情夫,難脫嫌疑,走,咱們去找他,看他嘴裡是不是只剩下半截舌頭。」找了一隻碗,將舌頭裝好,又出來交代蔣大,盡量保持好蔣素素的屍首,以防有更多線索。蔣大連連抹淚,只應道:「是,是。」

眾人出來巷口,狄郊目光銳利,一眼看見那曾經為傅臘作證秦錦遇害當晚他人不在秦家的蘇貞正站在河津胡餅鋪旁朝這邊張望,心中一動,便讓眾人先走,自己與王之渙望胡餅鋪走來。蘇貞見狀,轉身欲走,猶豫了下,又頓住腳步,回頭等狄郊二人到來,先柔聲問道:「郎君有禮,敢為二位是為素娘被殺而來么?」

狄郊道:「娘子請說句實話,錦娘被殺當晚傅臘真在你家中過夜么?」蘇貞遲疑道:「這個……」狄郊道:「人命關天,按律法來言,做偽證可是要判刑的。」蘇貞面露羞愧之色,低下頭道:「當晚傅臘確實來過我家,不過半夜他又走了,我猜他是要趕去素娘家裡。」

狄郊道:「原來娘子早知道傅臘跟蔣素素之間也有來往。」蘇貞道:「如何不知道,是素娘她……」她的聲音陡然高昂了幾分,一改常見的溫婉,甚至露出忿忿之色,忽意識到自己失言,忙住了嘴。

王之渙忍不住道:「娘子溫柔嫻靜,又如此美貌,與蔣素素分明不是一路人,如何與傅臘這種莽夫……」狄郊忙打斷他,問道:「案發後傅臘可有來找過娘子?」蘇貞淚水早已奪眶而出,舉袖遮住面孔,哽咽道:「沒有。他知道我丈夫回來了,如何還敢來?」

二人見她眼淚如掉了線的珠子撲簌簌而下,哽咽難言,顯是極為失貞一事懊悔,只得就此告辭,趕去追王翰等人。

眾人打聽到傅臘住處,就在西城牆根下的小巷中,很順利地找到他家。踢門進去時,他正躺在床上哼哼唧唧,見有人闖了進來,倏地從床上坐起,伸手去摘牆上腰刀。辛漸一個箭步上前,一手抓住他右臂反擰到背後,一手捏住下巴,迫他張開嘴,果見口中只有半截舌頭。

李蒙道:「哈哈,踏破鐵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就是你了。」忙找來繩索,將傅臘結結實實地捆好。

姑嫂二人死於同一人同一把刀下已經確認無疑的事,既然傅臘就是殺死蔣素素的兇手,那麼害死秦錦的也是他了。他既是蔣素素的情夫,出入秦家熟門熟路,絕不會摸錯房門誤入秦錦房間。會不會果真是傳聞中的那樣,是蔣素素嫌小姑礙眼,起心害死秦錦,所以請情夫傅臘殺人?可這樣一來,之前蔣素素說看見兇手翻牆逃走就說不通,因為是真有人翻牆出逃,若是蔣素素與傅臘串通殺人,兇手又何必翻牆逃走呢?

如此,就只剩下一種可能,那就是傅臘早對秦錦有意,逼奸不成,又被蔣素素和當晚留宿秦家的蔣會聽到動靜,遂殺了錦娘滅口。他是水手,孔武有力,一刀致命,輕而易舉。他翻牆出逃後,蔣會隨即進錦娘房中查看究竟,或許是有意,或許是無意,總之失落了王翰的玉佩在兇案現場,由此成為王翰到過秦錦房中的物證。今晚傅臘又去找蔣素素求歡,大約蔣素素已然發現是他殺死小姑,憤恨之下咬下了他的舌頭,他一怒下乾脆連蔣素素也殺了。這起姑嫂連環雙屍案遂告真相大白,眾人忙押了兇手趕來河東縣衙。

河東縣令竇懷貞聽說已經逮到真兇,急忙升堂審案。眾人將傅臘連同蔣素素口中發現的半截舌頭一齊呈到公堂上。

竇懷貞道:「傅臘是軍籍水手,隸屬於折衝府,本縣無權審問。來人,將傅臘押去軍府交給折衝都尉處置。」

古代對軍士犯罪的處理比普通百姓往往要輕得多,往往會不了了之。王之渙忙道:「軍士犯罪按理由軍府自行處置,可傅臘犯的不是軍法,而是觸犯律條,殺了明府治下的百姓,這是關聯地方的刑事案件,按律折衝府不得過問地方州縣政務,明府都無權問案的話,折衝都尉更無權審問。」竇懷貞甚是驚奇,道:「想不到你倒是熟識朝廷的典章制度。」

王之渙道:「若是明府怕得罪折衝府,結案時與都尉約會同時審問不就成了。」竇懷貞道:「那好,你們如何能斷定傅臘就是殺人兇手?」靜靜聽王之渙講完經過,道:「嗯,有人證,也有物證。傅臘,我問你,你可是殺害秦錦、蔣素素的兇手?」

傅臘神色驚惶,連連搖頭,口中「嗚嗚」連聲,卻是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竇懷貞道:「你們也看到了,傅臘的意思是他不是兇手。」

鐵證如山,縣令卻如此問案,見之未見,聞所未聞,且大有偏袒傅臘之意,眾人又是驚訝又是氣憤。王之渙道:「明府的意思是只要傅臘不認,他就不是兇手了?」竇懷貞道:「莫非你們是想要本縣嚴刑拷打,用酷刑逼迫他承認行兇殺人?」眾人一時無語。

竇懷貞道:「你們口口聲聲說傅臘殺人,可有找到兇器、血衣?」李蒙道:「哪有殺了人還留下證據的?他肯定早將兇器、血衣扔進黃河了。」

竇懷貞的話倒是提醒了狄郊,不由得仔細回想起昨晚傅臘擦過身邊的情形來——他只穿白色貼身衣褲,上身衣衫敞開著,那樣一身打扮難以掩藏兇器,要麼半途已將兇器扔了,可他身上並沒有明顯的血跡,不然眾人早留意到了。從他當時疾步如飛的狀況來看,他應該是疼痛難忍。試想一個男子試圖與女子接吻交歡被意外咬下舌頭,疼痛之下狂性大發殺人,定然是隨手亂捅,哪會留下那般如縫隙般的三道精細的刀痕?

王之渙正與竇懷貞大聲爭辯,竇懷貞也不動怒,只懶洋洋地道:「本縣明白地告訴你們,兇手不是傅臘。」

王之渙道:「天大的笑話,他失去的半截舌頭在死者口中找到,他不是兇手誰是兇手?」

狄郊失聲道:「舌頭?哎呀,我怎麼忽略了這麼重要的一點,舌頭有問題!」他一直默不作聲,平地冒出來一嗓子立即引來所有人的矚目。竇懷貞問道:「你說什麼?」

狄郊也不多說,匆忙告退,王翰等人知他定然有了新發現,也一窩蜂地跟了出去。公堂上只留下瞠目結舌的縣令竇懷貞等人及傅臘。

原來狄郊忽然想到他當時留意到蔣素素嘴中鼓起,所以才用筷子撥開她的嘴唇,以查看裡面是否含有異物,她的牙關並未合上,輕輕一磕便張了開來,輕而易舉就取出了斷舌。試想一名弱質女流只單憑牙齒咬下一名健壯男子的舌頭,定然將全身之力用在牙根骨上,會導致牙關緊閉,那咬下來的舌頭也必然有血跡滲滿牙縫。她隨即胸口中了三刀,人的要害之處受到劇烈創傷時,會相應地咬緊牙根,這是人體的本能反應,如此,牙關更不可能鬆開了,他哪能那麼容易就觸碰了開來?

只是有了之前的教訓,在沒有見到實證之前,狄郊不願意多說,只領著大伙兒趕來秦家。蔣素素屍首停在堂屋中,尚未入殮,重新撬開她嘴唇查驗,果見牙縫中連沒有半絲血跡都沒有。

辛漸道:「看來是有人故意咬下了傅臘的舌頭,再殺死蔣素素,將舌頭放入她口中,好嫁禍給傅臘。這個兇手好狠毒!」

李蒙也道:「這兇手當真是高明無比!咱們這麼多自詡聰明的人都讓他騙過了。若不是竇縣令……咦,縣令和他下屬從頭到尾就沒有親自驗過屍,舌頭這一細節還是狄郊發現的,他如何能那麼肯定傅臘不是兇手?」

王翰道:「竇縣令其實早知道兇手是誰,所以根本不需要驗屍。他要我們去找兇手時,露出有恃無恐的表情,顯然料到我們會碰壁而回。」王之渙道:「你是說竇縣令在庇護兇手,等我們一無所獲時他再將罪名加到阿翰頭上?」

辛漸道:「確實只有這麼解釋才合情合理。不過也不是一無所獲,至少我們現在知道阿翰玉佩是如何失落在秦錦房中了,蔣會就是秦錦遇害當晚在蔣素素房中過夜的人,有了這一點,竇縣令難以再將罪名強加給阿翰。」

王之渙道:「那還等什麼?趕緊走吧,咱們再回去縣衙,設法問出是誰咬斷了傅臘的舌頭。」李蒙道:「既然竇縣令一心包庇兇手,還會讓咱們問他么?」

狄郊道:「李蒙提醒得對,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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