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血案迷霧 第一節

眾人聽說失蹤一夜的王翰終於回來了,一齊轉頭朝門口望去——果見王翰正走進樓來,只是神色冷然疲倦。再無平日的倜儻不群,胸前染有幾大塊血跡,格外引人矚目。

狄郊忙搶上前查看,問道:「你受傷了么?傷在哪裡?」王翰道:「不是我的血。」

辛漸問道:「是誰的血?」王翰搖了搖頭,似不願意提起,左右一望,問道:「這裡……發生了什麼事?這麼多人在這裡做什麼?」

辛漸不及解釋,幾名羽林軍搶過來將三人分開,反擰過手臂。王翰一掙竟沒有掙脫,怒道:「你們想要做什麼?」

曹符鳳哈哈大笑著走了進來,道:「王公子,可算等到你回來了。」打量著王翰胸前的血跡,嘖嘖嘆道:「幸好罪證還在。」

王翰見曹符鳳身後還有軍士押著李蒙,不明所以,問道:「為什麼要抓我們?」曹符鳳道:「王公子這一套先省省的好,到公堂上,有的是機會讓你辯說。」命羽林軍士抓了王之渙,一齊押到門外,對候在樓前一名紅袍官員道:「明刺史,就是這五個人昨晚謀划行刺淮陽王,王翰和辛漸二人是負責動手的刺客,潛入驛站行刺,另外三人在驛站外接應。具體情由我適才已經跟刺史提過,犯人就移交給你看管審問。」

那官員正是蒲州刺史明珪,忙應道:「是。」命手下兵士將王翰、辛漸五人一律上了手梏、頸鉗。戒具帶得這般齊全,又恰好是五副,顯是事先有所準備。

曹符鳳道:「本來淮陽王是要親自過問此案的,不過大王受了傷,又有急務要出發趕去并州,這大逆不道謀刺親王的大案就交給使君審理。」明珪道:「是。」口中應著,心中卻極是為難,伸手摸了摸腰間的玉袋,官印還在,想了想,上前一步,壓低聲音道:「可下臣官小職微,這等謀反大案照例該將犯人、卷宗移送神都,由三法司審理,放在本州於常理不合,萬一將來朝中有御史彈劾……」

曹符鳳沉下臉道:「什麼常理照例的?淮陽王可是魏王愛子!不管刺史用什麼法子,務必取得這五人行刺淮陽王的口供,朝中一切自有魏王做主。不然的話……」

明珪隱約猜到淮陽王有意利用這件案子興起一場大獄,心道:「將這五人押送神都洛陽交給酷吏來俊臣審訊豈不是更好?來俊臣可是最擅長羅織罪名、牽連無辜。」

他卻是不知道來俊臣新娶了太原王慶詵長女王蠙珠為妻,一個告密發家的無賴娶了天下最有名的望族之女,轟動洛陽全城。王慶詵是王之渙堂叔,與王翰同族,關係密切,武延秀擔心將狄郊、王之渙五人逮送洛陽後不但有狄仁傑來相救,來俊臣也會看在新婚妻子的份上從中作梗,如此,難免會壞了大事。

明珪不知道這一層,自然也不明白為什麼武延秀一定要將這件行刺案交給蒲州地方審理,他聽曹符鳳語含威脅,不敢再推謝,道:「是,多謝大王、將軍抬愛。」曹符鳳這才滿意地點點頭,率羽林軍去追趕淮陽王。

天氣非但不熱,晨曦的露氣中還帶著絲絲寒意,蒲州刺史明珪卻不斷舉袖拂拭額頭汗珠,神色異常緊張。他已經知道眼前所謂的五個謀反重犯各有來頭,所謂行刺武延秀一事更是漏洞百出,他寧可不去巴結魏王武承嗣,也不願惹事上身,可又不敢不接下案子,眼見曹符鳳等人飛馬離去,又回頭看看王翰、狄郊幾人,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人群中忽然擠過來一名綠袍官員,上來行禮道:「下臣河東縣令竇懷貞參見使君。」明珪眼前頓時一亮,恍若看到了救星,忙道:「竇明府,你來得正好。你是本州有名的能吏,這裡有一件大案……」

竇懷貞道:「下臣手裡正有一件殺人案要辦,誰是逍遙樓的主人王翰?」王翰掙脫兵士掌握,踏前一步,冷笑道:「我就是王翰。還有什麼罪名要栽到我頭上,一併端上來吧。」傲岸氣度堪比王侯,仿若於千軍萬馬中巍然屹立。

竇懷貞微微一愣,轉頭問道:「請問使君為何拿他?」明珪道:「王翰與同伴四人昨晚到河東驛站謀刺淮陽王,竇明府,本史正要對你說,這件案子……」

竇懷貞甚是幹練,飛快地打斷了上司的話頭,問道:「行刺?發生在什麼時辰?」竇懷貞道:「嗯,應該是三更子時。」

一旁辛漸聽見,暗想道:「三更子時大約正是我昨晚聽到驛站內大起騷動的時候。剛才那校尉說武延秀受了傷,這倒未必是實,但有刺客行刺應該是真,莫非那柄本要用來栽贓老狄的匕首當真是刺客留下的兇器?狄郊說過,從刀口血跡來看,中刀的人不死也是重傷,那肯定不是武延秀了,也不會是羽林軍士,不然早就拿出來大作文章。可受傷的人又會是誰呢?」

卻聽見那河東縣令竇懷貞道:「如此說來,刺客不可能是王翰他們五個,應該另有其人。」

明珪大為意外,忙問道:「竇明府何出此言?」竇懷貞道:「王翰昨晚在峨嵋嶺秦家因逼奸未遂殺死了秦嶺的妹妹秦錦,人證、物證確鑿!除非有兩個王翰,不然他絕不可能分身到河東驛站刺殺淮陽王。」

明珪吃了一驚,道:「什麼?」王之渙、李蒙等人聞言更是目瞪口呆,無不詫異地望著王翰,他卻只是冷笑,一言不發。

蔣素素忽然自逍遙樓中奔了出來,擠過人群,跪在竇懷貞面前,哭哭啼啼地道:「請明府為民婦做主,為錦娘伸冤,錦娘死得好慘。」

竇懷貞奇道:「素娘如何也在這裡?」蔣素素道:「逍遙樓店家蔣翁是我堂伯,民婦夫早已亡故,昨夜小姑有慘遭殺害,家裡就剩我一個婦道人家,多有不便,特來請伯父出面主持喪事。」

竇懷貞道:「那正好,你當著使君的面說一下昨夜你小姑秦錦遇害的經過。」蔣素素道:「是。昨天晚飯時分,民婦去叫小姑秦錦出來吃飯,進她房間後才發現她人不在。一直等到戌時她才回來,眼圈紅紅的似是哭過,問她出了什麼事她也不肯說,飯也沒吃就回房去睡了。民婦收拾後也自行回房安歇,一直到子時……」

竇懷貞道:「素娘如何能肯定是子時?」蔣素素道:「當時打更的敲過三更不久,我還沒有睡踏實,聽得很清楚。過了一會兒,我聽見小姑房中有動靜,錦娘一向安靜,我覺得不對勁兒,便披衣起床去看究竟。走出房外,只聽見小姑房中窸窸窣窣,卻沒有點燈,就遠遠叫了聲:『錦娘,有事么?』話音剛落,就聽見錦娘慘叫一聲,隨即有名男子一手抱著衣衫,一手指著短刀,衝出房來,翻過土牆去了。我嚇得呆在原地,好久才想起來要去看錦娘,她房中沒燈,我又回房去取燈,進去一照,錦娘光著身子,倒在血泊中,眼睛還睜得老大……」她回憶起當時場面,心有餘悸,一時難以說下去。

竇懷貞指著王翰道:「你可認得他?」蔣素素看了一看,搖了搖頭。竇懷貞道:「你昨夜見過兇手身形背影,你再仔細看看,是不是這個人?」命王翰轉過身去。王翰道:「哼,真是笑話!」

竇懷貞使了個眼色,兩名差役上前執住王翰手臂,將他強行背過去。蔣素素仔細看了幾眼,遲疑道:「這個……當時雖有月光,但隔得尚遠,天色不明,我沒看十分得清楚……不過那個男人是光著上身從錦娘房中衝出來……這個……」

竇懷貞不動聲色地問道:「素娘的意思是要脫下他的衣服才能辨認清楚么?」王翰當眾受此侮辱,居然也不動怒,冷冷道:「這齣戲越來越有意思了。」

蔣大一直在一旁發獃,不知道該如何救出王翰,聽到此處,再也忍不住,搶過來將蔣素素拉到一旁,低聲道:「素素,這位就是逍遙樓的東主王翰王公子,他家裡美姬眾多,怎麼會夜半潛入你家姦殺錦娘?你可要辨認清楚了。」

蔣素素「啊」了一聲,忙回到場中告道:「其實那個人……兇手也不大像王公子,兇手的身材似乎比王公子要矮一些。」竇懷貞冷冷道:「你不是沒看得清楚么?怎麼,一聽說他是太原王翰,你就想幫他了?」蔣素素支支吾吾地道:「當然不是……」

蒲州刺史明珪問道:「竇明府,你憑什麼認定王翰就是殺死秦錦的兇手?」

竇懷貞取出一塊玉佩,舉到王翰面前問道:「這是今早蔣素素來縣衙報案後趕到兇案現場勘案的差役在地上撿到的,差役問過素娘,玉佩並非秦家之物。上面紅色斑痕看起來是一個王字,可是郎君隨身之物?」王翰道:「不錯,是我的玉佩。」竇懷貞道:「這就對了,這玉佩在秦錦房中撿到,正是你昨夜入過錦娘房間的鐵證。」

狄郊忽道:「明府如何能這麼快就辨認出玉佩是王翰所有?那個王字紋理天成,並非人工雕琢上去。」

竇懷貞重重看了狄郊一眼,似是驚詫他問出了這個關鍵問題,頓了頓,才答道:「是有人告發了王翰,佐不但認出了他的玉佩,還親眼看到他從秦家翻牆出來。這點,與蔣素素的描述也是吻合的。」

辛漸問道:「證佐是哪位?請他站出來。」竇懷貞道:「證人知道你們幾個有些來歷,怕你們起意報復,特意提出不能暴露面容身份,本縣也答應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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