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個故事 不要太高估自己 一猛子扎到商海里

當一個排長每個月不過五百多元錢的津貼,在大連這樣的城市裡每月五百元根本就剩不下什麼,也幫不了家裡什麼,提干已經沒有了希望,拿破崙說「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張學忠其實特想當將軍,但是他沒學歷也當不上啊。

再說了,老想著當將軍不安於本職工作的士兵也不一定是好士兵,所以,為了當一個好士兵,張學忠決定不想當將軍的事了,想想自己未來的事吧。

一個偶然的機會,張學忠告別了部隊。

那是2002年,在探親回大連的列車上,張學忠遇到了一個河北老鄉。老鄉有座,張學忠沒有座,張學忠就倚在那老鄉座位的靠背上。列車飛馳,張學忠就與這個老鄉神侃,聊來聊去張學忠發現自己認識這傢伙的三姑,一下子兩個人就近乎起來了,而且這個老鄉的目的地也是大連。車到大連的時候,兩個家在異鄉的異客已經是難分難捨的朋友了。後來這老鄉就經常到艦艇學院來找張學忠,老鄉的經濟條件比張學忠強,所以經常請張學忠下飯店、洗桑拿。再後來這老鄉就開始動員張學忠複員,出來經商。

原來這老鄉一個人在大連經商,代理了台灣一種叫奇力速的電動螺絲刀,收入不錯,但是經常忙不過來,缺少一個幫手,他看好了張學忠。一個在部隊大熔爐里待了五年的青年,與在社會裡混了五年的人絕對不同,部隊出來的人有規矩、有素質、有修養。張學忠家裡是農民,複員就得回家務農,前途未卜。他也曾經嘗試著在大連找一份和自己在部隊里學的東西相配的工作,結果處處碰壁,大家都認文憑,根本不認部隊的獎狀和排長的職務,最好的一次有一家公司答應他當幾天保安試試,張學忠心裡很不是滋味。

就這樣在老鄉的「勾引」下,張學忠從位於勸海之濱的艦艇學院一猛子扎到了商海里,開始推銷他的奇力速電動螺絲刀。開始老鄉每個月給張學忠六百元錢,管吃管住,從2004年10月開始干,幹了不到一年。天天跑客戶,報價、送貨、維修,陪吃、陪玩,比部隊里可累多了。朋友嘛,張學忠完全把這工作當成了自已的事情,本以為第二年能給多加點薪水呢,結果就給他漲到八百元。陪客戶抽點煙喝點酒幾天就沒了,根本貼補不了家裡,所以一狠心就辭職了。老鄉極力挽留,答應給他多加一些薪水,朋友之間話說到這個份上就沒有意思了,想一想,張學忠還是告別了朋友。

2005年5月,張學忠回到了自己的家鄉。

在城市繁華喧囂的街道里穿行慣了,在網路上橫衝直撞慣了,在燈紅酒綠的餐桌上推杯換盞慣了……一下子淹沒在鄉野括淡寧靜的阡陌之中,彷彿與世隔絕了一般。手機幾天了都沒響過一次,胃裡的酒蟲卻不停地刺激他的神經,只好拚命地在田野里幹活,讓疲勞來戰勝大腦的空虛。高中沒畢業就當兵,從來就沒幹過地里的農活,幾天下來就累趴下了,胳膊腿是累,然而真正的累還是心累。

幹不了農活,大連也回不去了,怎麼辦?老爸說話了:「要不你到城裡擺個水果攤吧?村口老王家那個二胖子就在城裡賣水果,挺賺錢的。」

當了五年兵,還是通訊排的排長,純玩技術活的,複員回家當一個賣水果的小販?張學忠怎麼也轉不過這個彎來。可是不賣水果還能幹什麼呢?想當縣長組織部門也沒考核啊!想當李嘉誠,也沒有那麼些資本啊!在城裡擺個水果攤還算是一個比較現實的選擇,有一個倒騎驢、一桿秤,再拿三五百元錢流動資金,足矣!水果攤就水果攤吧,別想那麼多了,吃飯要緊啊!就這樣張學忠在城裡擺起了一個水果攤。別看就一個水果攤,看起來容易做起來其實老難了,比李嘉誠當董事長都難!要早晨三四點鐘起來到早市上去進貨,去晚了就進不到新鮮貨了。進完貨馬上回家吃飯,騎車到城裡去佔位置,去晚了好地方就被別人佔去了。一個人守著個倒騎驢一站就是一天,連個替換你上廁所的人都沒有,一口水都不敢喝,還要對每一個走到面前的人陪著職業化的笑臉……這是好的時候。

不好的時候可就慘了。有一天說是省里的一個領導到城裡來視察工作,張學忠剛擺好自己的攤位,從一個吉普車裡跳下幾個戴大檐帽的,其他水果攤上的業主推起自己的水果攤撒丫子就跑。張學忠剛來,根本沒弄清楚怎麼回事,呆鳥一個,痴獃獃地還在那裡賣獃呢,一車水果早被城管掀翻在地了,一車鮮艷、晶瑩、嬌嫩的水果嘰里咕嚕滾了一地,瞬間就被踹成了一攤五顏六色的水果沙拉,根本不容分說,秤杆子咔嚓就給你一掰兩截,要不是拚命守著自己的倒騎驢,這花幾百元買的家裡唯一的一個機械化產品一倒騎驢早被城管給扔人家汽車上了,那可就肉包子打狗了……

張學忠可是在艦艇學院里當過排長的,哪裡受過這種鱉氣,但是不受也得受,這叫虎落平陽被犬欺,龍游淺水遭蝦戲。

就這樣一氣之下,練了十八天的水果攤壽終正寢了。一個在部隊里服役五年的黨員、排長,容易嗎?心裡難受啊,難受也沒用,回家自己勸自己去吧。這就是城市,你要生存,但是城裡人要環境;你要公平,但是城裡人要效率;你要講人情,城裡人要講法律……這些都是永遠無法調和的矛盾,哪個重要?我也說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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