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 解答

一個好的偵探總是想知道一切,但一個偉大的偵探只需要知道如何結案就足夠了。

昂文推著自行車朝大街走去,就在巷口,吉爾伯特酒店的那個門童堵住了他的去路。這個男孩撐著一把大大的黑雨傘,站在那裡,他把傘遞給昂文,說:「這是在失物招領處找到的,我想你可能需要。」男孩說話的聲音非常清晰,但眼睛卻是半閉著,眼神縹緲。

昂文慢慢朝他走去過,和他一起站在傘下。他看著男孩紅色夾克上的名牌標籤,說:「湯姆,你為什麼覺得我需要這把傘呢?」

門童沒有看他就說:「從這裡騎車去貓咪和湯尼水別墅還很遠呢。」

昂文突然覺得身上更冷了,他退回到雨中,推著車匆匆往前走。他突然想起了早上的那個夢——小木屋裡的把戲、霍夫曼空洞的眼神:一個魔術大師可以偽裝成任何人。

「湯姆,你是怎麼知道貓咪和湯尼水別墅的?」

門童皺皺眉,搖搖頭,憋了好久,才說出一句話,「我什麼都不知道,我只是門童。但我爸爸說,如果我腦子夠清楚,也許有一天我能提拔成前台服務員。」

門童說話的時候,昂文開始繞著他轉圈。但湯姆一把抓住昂文的手腕,拉住了他,他的手很有勁,「我對貓咪和湯尼水一無所知,」他說,「但我很會給別人傳口信。」

「那你有給我的口信嗎?是誰讓你來告訴我的?」

男孩又說話了,昂文能看到他嘴裡冒出的白氣,「一個現在正在十四樓的女人,她正靠在你的舊辦公桌上睡覺呢。都頓先生想要叫醒她,可能很快就能叫醒了。目前,她和我正……」湯姆越說越小聲,他又皺起了眉頭,「我們正處於直接的交流中。」

昂文四下看了看。馬路上沒有人,樓上的窗戶里也沒有人在偷看他們。他走回到傘下,悄悄問:「直接交流?你的意思是說,你在和佩妮·格林伍德女士直接溝通嗎?」

「不要說名字,」湯姆說,「你永遠不知道……」

「不知道誰在偷聽嘛,」昂文說,「沒關係的,湯姆。她要你帶的口信是什麼?」

「她和她父親都在迷霧中。不,不對,是在一場比賽中,在一場意志力的比拼賽中。她想要阻止她父親,她說,她是和你一邊的。」

「但我看到了他們重逢,」昂文說,「她父親說他們要再度聯手。他說,這早就不是他們的第一次合作了。」

湯姆歪著頭,就好像他的耳朵是一個天線,歪著頭才能更好地接收信號似的,「十一月十二日被盜案發生時,她還只有十一歲,是她父親……強迫了她。」

「到底強迫她做了什麼?」

湯姆又閉上眼睛,慢慢地呼氣、吸氣,身體還在微微搖晃。一分鐘過去了,昂文以為他睡著了,以為他和佩妮之間的聯繫中斷了,但他突然輕聲說了一句,「她父親沒有完全掌控她,她還有另外一個老師。從那個人那裡,她學會了……如何讓她自己進入,但同時,她也必須放下一些東西。」

「學會了什麼?湯姆。」

「學會了如何給別人發出指令。」他說。

這就是那天早上霍夫曼讓埃德溫·摩爾感到恐慌的計畫吧。霍夫曼不知道如何給睡夢中的人下達指令,但他的女兒知道——是凱里格瑞教會她的。

「給別人下達指令,」昂文重複了一遍湯姆的話,「讓所有的人都在半夜起來把第二天的日期從日曆上劃掉,或是讓他們偷走左鄰右舍的鬧鐘;或者更進一步讓大家都失去理智,幫著霍夫曼把這個世界鬧個天翻地覆。」昂文指了指一個剛從酒店裡走出來提著手提箱的男人。他一邊在人行道上走,一邊把自己的衣服披到他看見的每樣東西上。他已經給一個郵筒和一個消防栓穿上了衣服,此時,正在給一根路燈柱子扣衣服扣子。

「她說那都不是她乾的,」湯姆回答道,「昨天晚上,他們一起進入了這座城市的夢境,她按照父親的吩咐做了一些事。她打開了每個人腦海最深處的秘密,但她沒有碰你和調查局裡的人。在有些人的潛意識中,她悄悄種下了……反抗的種子,什麼定向……」

「定向指令,」昂文想起了第三檔案室里下級文員們的話:還有事情要做,還有地方要去。那麼,和摩爾一起離開的那些夢遊者的確是屬於特殊的偵探。他們都是為佩妮效勞的,不是為霍夫曼,「這麼說,佩妮騙了霍夫曼。但是什麼指令呢?她下的指令是什麼內容呢?」

湯姆突然抓緊昂文的胳膊,開始搖起他的手臂來,「查爾斯,你必須阻止他。他已經盯上了佩妮,而佩妮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

「那斯瓦特呢?」

「他已經起不了什麼作用了,」這個時候,湯姆的眼睛已經差不多睜開,直勾勾地盯著昂文,「他不行了,我們都幫不了他了。」

「我有個計畫……」

「沒有時間了。回到貓咪和湯尼水別墅去,快點,結束這一切。」

門童把傘塞進昂文手裡,昂文拿過傘,但門童卻仍然手心向上,攤在他面前。過了一會兒,昂文才反應過來,這個孩子是在等著他給小費呢。他從口袋裡找出一枚硬幣,給了他。

突然,一聲吱吱嘎嘎的聲音打破了雨點滴在傘上的節奏,他們倆同時轉過身。昂文對這個聲音太熟悉了——正是魯克兄弟的那輛蒸汽卡車。從它尖厲的汽笛聲和轟隆作響的發動機聲中,可以判斷出來,它正在全速開近,而且距離已經不遠了,應該是傑斯帕來抓昂文來了。

「查爾斯,」門童說,「快走!」

昂文把傘收起夾在胳膊下。他把自行車掉頭推上大街,儘管他的兩條腿已經又酸又僵,但他還是拚命蹬了起來。他沿著公園朝北騎去,走的正是昨天晚上格林伍德和其他夢遊者走的路線。冰冷的雨水從他的帽檐滴下來,滴進他的衣領,又順著他的脊背流下去。他的褲子上全被濺上了泥點,襪子也在鞋裡吧唧直響。

街上沒有人開車,一些小車和計程車被留在馬路中間,或是被人開上了人行道,停在那裡。這種寧靜有些奇怪,而那輛蒸汽卡車的聲音卻越來越響了。它轟轟隆隆的聲音似乎同時從四面八方逼近,在周圍的樓房和昏暗的公園之間迴響。

昂文在市立博物館前面剎住車。埃德溫·摩爾坐在博物館門前最下面的台階上,他舉著昂文給他的那把傘,低頭看著面前的一汪小水池,正在瑟瑟發抖,當他從水池上看到昂文的倒影時,他抬起頭,濃密白眉毛下,一雙眼睛眯了起來。

「摩爾先生,」昂文說,「發生了什麼事?」

「我認識你嗎?」摩爾說,他仔細打量著昂文的臉,然後搖了搖頭,「我不記得了。我知道我是認識你的,但是……昂文,你是叫昂文吧?是不是?我們是不是以前在一起工作過?」

「我叫查爾斯·昂文,我們曾經一起划船,後來在計程車上……」

「計程車,」摩爾的眼睛好像亮了一下,「是的,我曾經坐過一輛計程車,後來我們就下去和大家一起走了。他們都是朝遊樂場走去的,昂文先生,他們都是些夢遊的人,都是為了完成一個偉大的任務。我現在確定,我們是被打敗了,霍夫曼贏了。」

「為什麼這麼說?」昂文問,「他們都做了些什麼?」

「他們帶了工具,梯子、鋸子、鑽子。凱里格瑞的那些同夥一開始很害怕,想把他們擋在門外,想把他們都叫醒。後來,當他們明白了這些入侵者的意圖後,就敞開大門,還加入了他們的行列,甚至幫著指導他們的工作。我也不得不跟著他們一起干,要不然我就會被人發現啦!」摩爾全身抖得更厲害了,「昂文先生,他們重建了凱里格瑞的遊樂場,全部重新建了起來,霍夫曼的老巢又恢複了原貌。他這個時候正在嘲笑我們哪,嘲笑我們。」

昂文把自行車放在地上,在摩爾身邊跪下來。他把一隻手放到摩爾的膝蓋上,說:「摩爾先生,我們現在也不確定到底是不是霍夫曼做了這一切。」

「如果不是他,那會是誰呢?」

「應該是那個穿格子外套的女人。就是她,那天晚上在你的夢中,指給你看了那具木乃伊嘴裡的金牙。」

摩爾站起來,往後退了一步,「你到底是誰?你怎麼知道我做夢夢到了什麼?」

「你別多想,事情不是那樣的,」昂文說,「我們曾經是搭檔,是你告訴我的,你還記得嗎?」

摩爾還在往後退。蒸汽卡車的聲音越來越響,他朝街上望去,「你和他們是一夥的,」他說,「我什麼都不記得了!都不記得了!你只管把這寫進你的報告吧。」說完,他把雨傘往地上一扔,跑上台階。昂文看著他跑開,心裡希望著他能夠停下腳步,但他沒有停下來,他穿過博物館門前巨大的柱子,跑進了旋轉大門。

但追上他又有什麼意義呢?他此刻大概一個人走在博物館的大廳里,沿著他平常的路線巡視。今天應該不會有人來參觀,也不會有眼淚汪汪找爸媽的迷路小朋友。過不了多久,他就會走到擺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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