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八回 清軍攻陷漢陽府 黎督逃棄武昌城

清軍佔領磨子、扁擔二山,把數門山炮拉上扁擔山巔,直向民軍猛轟,湘、鄂軍隊紛紛敗退。軍務部副部長張振武高呼殺敵口號,企圖壓住陣腳,無奈遍野潰兵,各不相顧,哪個聽他命令?他正舉槍狂喊,轟然一聲炮彈落下,氣浪把他打倒,左臂負傷,血染半截袖筒。衛士急忙把他搶下火線,剛走數步,又失足跌入水塘中。衛士再把他從塘中拖出,張振武水淋淋、血糊糊,狼狽萬狀。

火線失去指揮,潰兵沿十里鋪大路自動向後退卻。黃興派出督戰隊,傳令不準後退,後退則斬。但仍阻擋不住,有的裝成傷兵,有的說子彈打光,有的說兩天未吃飯,都不聽從命令。張振武由衛士攙扶而行,路遇黃興,張振武道:「北洋軍已衝到十里鋪前沿,請趕快防禦。」

說罷,便急去衛生隊醫治傷勢。

黃興見十里鋪危在旦夕,又無預備隊可調,便傳令各防守襄河部隊抽調兵力,增援十里鋪。因十里鋪以西有大凹地,長約數里,設置鹿砦、鐵絲網、地雷等,防禦工事堅固。黃興決意死守十里鋪,阻敵於漢陽城外。敵人排炮打來,黃興不為所動。最後,被隨從人員強行拉回指揮所。

黃興抽調的兵力還未到達,留守昭忠祠總司令部的參謀長李書城打來電話:清軍由漢口硚口一帶強渡襄河,進攻漢陽。黑山炮兵陣地已遭敵炮火摧毀,漢口清軍炮兵正集中猛轟龜山炮台,請黃興回總司令部,磋商防守漢陽城防。

於是,黃興交代協統熊秉坤等在十里鋪堅持防守,騎馬急返昭忠祠總司令部,進門向眾人說道:「我軍雖多,官兵不肯用命,一旦漢陽失守,我也無顏再見同志。唯有背城一戰,死戰殉職,以謝同胞。」

田桐哭勸道:「克公一身關係國家前途,怎能如此?勝敗乃兵家常事,還是趕快收容部隊,回漢陽城內防守為上策。」

戰局極為險惡。清軍分兵攻擊漢陽,進攻十里鋪受阻後,轉而集中漢口重炮沿漢水列陣,隔河猛轟民軍龜山炮兵陣地。黃興決定死守漢陽,電話命令兵站總監胡祖舜,將歸元寺所儲軍械彈藥及一切器材轉移城內漢陽府署。胡祖舜接命令卻莫名其妙,在電話中問道:「歸元寺與府署僅一城牆之隔,為何要由城外搬進城內?」

黃興道:「準備背城一戰,與城共存亡。」

黃興又與李書城等人商量:「我等在此決一死戰。若漢陽失陷,漢陽兵工廠落入敵手,清軍必將更加囂張,這該如何處置?」

李書城道:「傳令準備炸藥,一旦清軍進攻兵工廠,即將兵工廠炸毀。或者把兵工廠一切緊要機件及槍支彈藥,搬過武昌儲存,可免被敵人利用。」

王孝縝道:「二者必居其一,別無善策,請克公做出決斷。」

黃興道:「事體重大,我不能決定。如果搬運武昌儲存,必須與武昌方面聯繫。我意書城緊急渡江,向黎都督報告以上情形,請黎都督決斷。」

眾人均表示贊成。

於是,李書城起身過江至武昌軍政府,向黎元洪報告一切,副參謀長吳兆麟也出席磋商,黎元洪徵詢吳兆麟道:「畏三意見若何?」

吳兆麟道:「漢陽連續作戰,夜間又備戰過夜,戰鬥傷亡甚大,士兵極為疲勞。精銳老兵又損失殆盡,元氣大傷,士無鬥志。各部隊缺額又無法補充。幸虧防禦工事堅固,白天尚可支持,夜間士兵乘機潛逃,此皆新兵未受訓練之故。十里鋪距兵工廠不過十里路,一旦清軍突破防線,必然直搗漢陽。清軍已經渡過襄河,有機關槍、管退炮。我軍無機關槍,五生的七山炮彈不開花,殺傷力甚弱。每次炮戰我炮隊都損失嚴重。我士兵聞機關槍響,便驚慌後退。為今之計,一面電催江西派兵來援,一面在漢陽竭力抵禦。但兵工廠緊要機件及槍支、彈藥,必須轉運武昌,以防不測。」

黎元洪回頭再徵詢李書城意見,見李疲憊之極,坐藤椅上已昏昏入睡。黎元洪低聲向吳兆麟道:「事不宜遲,即按你的主張辦理。你先通知參謀部發電江西速派援兵,然後隨船政局運輸隊去漢陽兵工廠,交涉裝運重要機件過江。死守漢陽無益,請克強先生過武昌來面商戰事。你留漢陽暫行主持,相機行事。」

此時,漢口清軍在重炮掩護下,步兵從硚口一帶強渡襄河,由中央地段突破民軍防線。民軍不支,邊戰邊退漢陽城內。清軍進而佔領七里廟,十里鋪民軍後路為清軍截斷,背腹受敵,地雷引線又遭漢奸破壞失靈,立刻引起全線動搖。清軍一舉衝破十里鋪防線,民軍紛紛潰退。

隔河清軍又炮轟龜山。昭忠祠緊臨龜山腳下,不時落下炮彈。

黃興急命將總司令部遷移漢陽府署。前線各部告急,黃興準備決一死戰。忽有副參謀長吳兆麟進入總司令部,向黃興說道:「黎都督已接獲李參謀長報告,命將兵工廠緊要機件及槍支彈藥轉運武昌。歸元寺糧台也盡量搬運,萬一不能搬盡,再放火焚燒。都督擬在武昌劃江固守,如能支持半月,各省援軍必到,再圖恢複。因此,黎都督請黃總司令即過武昌,籌商一切。」

黃興問道:「李參謀長怎麼未回?」

吳兆麟道:「李參謀長體力不支,向都督請假一日,留武昌休息。」

黃興又問:「我過武昌,此地由誰指揮?」

吳兆麟道:「黎都督命我暫行維持。」

到這時,黃興不再多言,向吳兆麟辦理交代。時已黃昏,黃興由漢陽渡江至武昌,進軍政府都督室,向黎元洪說道:「兵無訓練,又不用命,戰事一敗如此,興擬拚死以謝同胞。」

黎元洪勸道:「非戰之罪,徒死無益。莫如收集部隊,再圖恢複。防守武昌事,亟待籌劃。張竹君女士及嫂夫人均在招待所翹首等待……」

黃興前後整整一月時間,席不暇暖,食不甘味,敗陣之餘,心情痛苦。晤談幾句,頭腦昏沉不支,黎元洪派參謀將黃興扶進客房休息。

當晚,漢陽民軍全線潰退。散兵擁入漢陽城內充塞街道。但見萬頭攢動,人馬踐踏,真是「兵敗如山倒」,一片混亂。歸元寺的糧台撤退不及,奉命放火燃燒。大雄寶殿所儲彈藥,爆炸聲震天動地。煙火騰空而起,映紅武漢三鎮。吳兆麟傳令各部隊於漢陽東門外集中整頓,由火輪及炮船撤退武昌。

黎元洪於十月初七凌晨三時向各省發出乞援電文:

致各省都督電:

敝處血戰六晝夜。敵兵恃火器較利,抵死進攻,漢陽城恐不能守。我軍擬堅守武昌城中待援。事關大局,危急異常。

懇刻即分別遣派海陸軍隊,星夜兼程來援。

同日拂曉,清軍分三路向漢陽城發起總攻擊。兩路攻城垣,一路攻龜山。龜山民軍居高臨下,工事堅固。步兵防守嚴密,炮兵英勇射擊,打退清軍數次進攻。清軍統制馮國璋下令組織奮勇隊,每人賞銀五十兩。清軍野炮推進至燈籠堤上,與五里墩炮隊相配合,夾擊民軍龜山炮隊。先以優勢炮火猛轟龜山,壓制摧毀龜山炮台,繼以奮勇隊拚死衝上各山頭。龜山上炮火連天,濃煙翻滾,槍炮齊鳴,殺聲遍野。清軍反覆發起進攻,民軍炮隊損失慘重,被迫撤下,拚死拖出兩門野炮,山炮來不及搬運,便卸下炮閂。民軍死傷無數,潰退下來。清軍終於佔領龜山,把龍旗插上山巔。

與此同時,攻城清軍與民軍交火,民軍掩護部隊邊打邊退,清軍遂攻陷漢陽府。

黃興馳騁火線,身心交瘁。漢陽撤退之夜,才得卧榻,但整夜哪能入眠?清晨匆匆用過早膳,即被請去都督室會商。黎元洪、孫武在等候,早已商定一切。孫武劈頭說道:「軍事形勢異常緊急,清軍佔領漢陽,架大炮於龜山,隨時可向武昌發動進攻。為此都督召開軍事會議,請克公報告漢陽戰爭經過及以後攻守戰略。克公身為民軍總司令官,對此有何設想?」

黃興忽覺自己已處於被告地位,五內如焚,沉吟片刻說道:「敗兵不可再用,漢陽城不戰而退,我軍短期內再無力反攻。各路援軍不到,武昌亦難支持。」

經過磋商,擬定轉兵東下之計。黃興道:「如此,漢陽兵工廠的軍械,必須急運九江,以免落入敵手。」

說到這裡,譚人鳳急步而入,說道:「么樣?要把軍械運往九江?那不行,必須把軍械分一半給我。」

黃興問道:「你帶軍械去哪裡?」

譚人鳳道:「我要運守岳州(即岳陽)。」

黃興笑道:「人只有向外走,老先生怎麼偏偏向內走?」

譚人鳳大動肝火,高聲爭辯道:「君為何這麼說?洪、楊起事,湖北三失三複,莫非不是因持有湖南嗎?僅以長江流域而論,現南京未攻下,四川未全光復,湖北若失,不守岳州,湖南再相繼而失,僅有九江可恃嗎?」

黃興默然,孫武道:「暫時不必爭辯,開會時再說。」

人員剛散,忽一海軍軍官進都督室,向黎元洪敬禮說道:「舊部范騰霄前來謁見都督。」

黎元洪抬頭一看,起身笑迎道:「大留學生,何時回來的?」

說著,頻頻打量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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