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回 袁世凱召見薩鎮冰 甘績熙獨守司令部

薩鎮冰率艦隊停泊漢口江面將近半月,逐漸發現部屬不穩,下令各官長嚴密監視士兵行動,停泊待命。

這天,忽接袁世凱派員持專函邀請去孝感肖家港車站會晤。

薩鎮冰命參謀長湯薌銘隨行,在警衛護送下,乘小輪由劉家廟登岸,再上專列火車,不消一小時,直達肖家港車站。袁世凱派人迎候,引導至行轅專列。這時,袁世凱在車廂門梯扶手處,滿面春風道:「薩公別來無恙乎?」

然後,落腳站台。薩鎮冰則正步、立定、行舉手禮。袁世凱還過禮,薩鎮冰道:「不知宮保駕到,有失迎候,當面謝罪。」

袁世凱道:「不敢當。我昨日到此,未敢驚動提督。」

薩鎮冰把身後參謀長湯薌銘介紹給袁世凱。袁世凱點頭仔細看了湯薌銘一眼,說道:「久慕!久慕!」

袁世凱禮讓薩鎮冰先行,登上行轅劉車,低語道:「今天打算和薩公單獨談談軍務。」

薩鎮冰便轉身向湯薌銘道:「參謀長請在後面車廂稍候。」

隨即有軍官將湯薌銘引走。

進入辦公車廂坐定,袁世凱道:「吾與薩公是多年故友,本該去艦上慰問海軍將士,只因前線軍務繁多,一時不得抽身,所以派人請老哥屈駕來此一敘。」

薩鎮冰道:「宮保出山,海軍全體歡呼。亟盼統一軍令,陸海配合作戰,早日平息鄂亂。」

侍從送上茶點、水果後,二人便進入密談。袁世凱先把自己世受皇恩、託孤受命,此次迅赴時艱、勉為其難等情述說一遍,聽來均屬剴切之辭。又把馮國璋部日內即可攻下漢口說過,進而詢問海軍作戰情況。

薩鎮冰報告了近日參戰情況及傷亡數字,以及海軍幫帶朱孝先投奔武昌革命黨等情。

袁世凱吃驚道:「竟有這等事情發生?」

薩鎮冰道:「巡洋艦遠遊南洋各地訪問,受到革命思潮煽動,其中難免有同情革命黨人的。」

袁世凱故作恍然之態道:「公之參謀長湯薌銘我亦聞名。據說在法國留學時曾參加同盟會,因和孫文發生內訌而分道揚鑣。湯是湖北人,其大哥湯化龍原任咨議局長,現投靠武昌黨人。不知是否有其事?」

薩鎮冰道:「略有所聞。因艦隊臨時調動,海軍部沒有新任命,只好維持現狀。」

袁世凱沉吟許久,轉而問道:「薩公對武漢戰事有何高見,盼能賜教。」

薩鎮冰道:「長江入秋水落,巡洋艦因吃水深而易擱淺。武漢戰事如果曠日持久,官兵情緒更為可慮。今日宮保親臨前線,海軍配合陸軍進攻,速戰速決,是為上策。」

袁世凱進而問道:「如漢口攻下,薩公認為下一步是先取漢陽?抑先取武昌?」

薩鎮冰道:「如以海軍作戰為主,當然先攻武昌。如先攻漢陽,海軍艦隻必須通過敵軍青山炮台、武昌蛇山炮台,致使艦隊受兩岸炮兵夾擊。若以陸軍作戰為主,或應先取漢陽,則非愚見所及。」

其實,袁世凱早已胸有成竹,只做謙恭之態而已。但仍假惺惺說道:「必要時,當以雙管齊下,以海軍炮擊武昌,陸軍進攻漢陽。請艦隊預做準備。」

薩鎮冰道:「卑職率海軍全體將士,隨時候命待發。」

袁世凱哈哈笑道:「薩公何須如此待我,你我本同僚故友,如上下級相看,反而疏遠了。」

薩鎮冰道:「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理應如此。」

袁世凱心計深藏。只因薩鎮冰系蒙古血統,滿蒙親王世代姻親,故袁世凱待薩鎮冰特為敬重。但其談話範圍僅限武漢戰事,朝廷方面及北方京畿事一字不提。雙方晤談約一小時,薩鎮冰起身告辭,袁世凱又親為送行。

關於袁世凱抵達孝感前線的消息,早有偵探報告武昌軍政府。

黎元洪和屬下人員議論紛紜。有人說:清廷起用袁世凱,重演漢人打漢人故伎。也有人說:袁世凱來前線無多大關係,他是漢人,如有一點天良,決不會為滿清出力。袁氏接替蔭昌兵權,如能與民軍一致,我們也可利用。黎元洪卻甚為驚慌,說道:「袁世凱可是個梟雄魁首,自小站練兵便執掌軍權。北方人只知有袁宮保,不知其他。切切不可等閑視之。」

正議論間,忽聞江面傳來炮聲。有零星炮彈直落蛇山背後,軍政府亦覺震動。自開戰以來,兩軍僅在漢口作戰,清軍今日首次向武昌開炮,突然引起緊張。炮兵觀察所電話報告:清軍炮隊從漢口劉家花園一帶向武昌、漢陽開炮。清海軍在青山江面與民軍炮兵對轟。

黎元洪急率參謀部轉入樓下會商。黎元洪開言道:「袁世凱親臨湖北前線,清軍必然拚死奪取漢口。克強先生昨日督隊反攻,並未得手。且看今日如何?一旦漢口局勢難以挽回,莫如請黃先生回武昌,會商防守漢陽。」

黃興在漢口前線督隊作戰,第一天反攻受阻,氣忿難消,又組織第二次反攻。此次兵分兩路:右翼主力由滿春茶園附近出發,隱蔽向歆生路一帶清軍發動進攻。左翼主力繞道攻擊劉家花園清軍炮兵陣地。黃興、楊璽章親自率隊。民軍以市街巷口為依託,跳躍前進,迅速繞道接近劉家花園一帶。先與清軍步兵遭遇,黃興命吹衝鋒號,民軍從民房隱蔽處蜂擁衝出,殺聲連天,猛撲敵陣。「兩軍相逢勇者勝」,清軍措手不及,死傷狼藉。清軍炮兵失去步兵掩護,與民軍短兵相接,再無法發揚火力,匆忙拖炮後退、黃興指揮掩殺一陣,清軍潰敗下去。民軍繳獲山炮四門,炮彈數十箱。楊璽章向黃興道:「這四門山炮和炮彈,正是前日被敵人所奪去的,今日又被我軍奪回。」

黃興大喜,指揮民軍一面追擊逃敵,一面派兵將山炮向後轉移。

左翼民軍大獲全勝,急與右翼民軍靠攏,取得聯繫。這時,忽聞歆生路一帶機關槍、步槍響成一片。原來清軍接受昨日遭受襲擊的教訓,先佔領水塔為制高點,架設機槍,正居高臨下向民軍瘋狂掃射。清軍步兵又在馬路兩側樓房設銃眼,阻擊民軍。民軍前隊中敵伏擊,成片倒下,後隊轉身回逃,不戰而敗。

與此同時,大隊清軍增援上來,向左翼民軍發起反攻。清軍炮兵從跑馬場向民軍猛烈炮轟。黃興親自督戰的左翼民軍也頓時動搖,士兵轉身回奔。黃興鳴槍阻止,士兵繞開黃興奪路而逃。黃興見勢不可當,只好下令退回滿春茶園,仍然據守中央陣地。

部隊檢點人數,傷亡慘重,逃亡不少,身邊尚能作戰者不過三五百人。黃興自知無力再戰,向副參謀長楊璽章道:「部隊已經打散,萬難再戰。漢口似不能保,只有固守漢陽,待湘軍馳援,再圖恢複。」

楊璽章道:「如此請先生報告都督,電促湘軍迅速來援。」

於是,黃興與武昌黎元洪接通電話,報告一切。黎元洪便請黃興與楊璽章回武昌軍政府會商。命各部隊於原佔領陣地防禦;如萬不得已,可向漢陽撤退。

黃興向各部隊長官傳達命令後,便與副參謀長楊璽章過江回武昌。行前,黃興特意囑咐參謀甘績熙道:「我即過江會商,此地司令部暫由甘參謀照料。」

甘績熙立正答道:「請司令官放心,有少年拿破崙在此,絕對不辱使命。」

黃興、楊璽章帶隨從人員走後,司令部內僅剩下三名十幾歲的學生軍。其中一名學生說道:「甘參謀,司令官已走,門前『黃』字旗可拿下來了。」

甘績熙道:「司令官說不定何時返回,未得命令,怎可隨便拿下來?」

另一學生道:「僅剩我們幾個人,這像唱《空城計》呢!」

甘績熙道:「就是要唱《空城計》,嚇退司馬懿的大軍。」

學生道:「司令官過江,我們無權調兵,一旦有事,誰管我們?甘參謀還是出去尋些兵來。《空城計》唱不得。」

甘績熙笑道:「你們年紀小,離開大人就害怕。好吧,我出去找長官,調些兵來。」

說罷,甘績熙就出門去。前行不遠就到六渡橋,找到標統杜武庫請求派兵。杜武庫指著他周圍幾個兵,說道:「我僅這些兵,負責分守張美之巷及六渡橋要道,哪有兵再往外派?」

甘績熙道:「清兵佔領水塔,六渡橋成為漢口最緊要處,要派重兵防守才行。」

杜武庫道:「這我當然知道,現在分區防守,我再調半個兵也調不到,這有何辦法?」

甘績熙嘆口氣,忽又奮然說道:「無兵可派,罷了。剩我一人也要守住滿春茶園。」

說罷回走。待他回到司令部,不由大吃一驚,屋中空無一人,三名學生軍已不知何處去了。司令部內僅剩他一人一槍,另有門首「黃」字旗而已。甘績熙想撤退,但又記起黃興囑咐他暫時照料一夜。不撤退吧,一人守這偌大茶園,發生情況,又怎樣招架?甘績熙考慮再三,決意到門外獨守,一面監視周圍情況,一面再設法增加兵力。

甘績熙走出茶園,持槍倚靠右首門柵。天近黃昏,有陸軍學堂一個班送乾糧來,率隊的竟是同學高建翎。甘績熙大喜,扯住高建翎的手,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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