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回 楚望台下大軍雲集 中和門上巨炮驚天

鄧玉麟已一天一夜未曾合眼。先是八月十八日深夜,鄧玉麟、徐萬年曆盡艱險出城到炮隊送信,口頭傳達作戰命令。只因時間太晚,士兵均已入睡,又無步兵掩護,炮隊無法行動。臨時總司令蔣翊武規定的十二時炮響為令遂成畫餅。至於當夜武昌城內的事態發展,城外是毫無所知。

八月十九日天明,鄧玉麟和徐萬年商量後,囑咐孟發臣帶領同志將炮火引線及撞針等預先裝置,做好行動準備,他二人便回城聯絡。

鄧、徐二人來到中和門時,見城門緊閉,城門外守候許多趕早進城的、挑擔賣菜的。人們埋怨:為何天亮還不開城門?鄧玉麟、徐萬年在人叢中等待一陣,仍無動靜,二人便商量分頭行動。徐萬年繼續在中和門外等候,開城門後進城探聽消息。鄧玉麟則去漢口探聽消息,兩人約定傍晚時回炮隊,在大馬號空地上會面。

鄧玉麟轉到漢陽門過江至漢口,不敢貿然去找機關,先到文藝俱樂部聽聽風聲,恰逢熟人扯住道:「李作棟到處找你,你哪裡去了?」

鄧玉麟道:「我在南湖,李作棟在何處?」

那人道:「李作棟在共和里十一號。」

鄧玉麟便急去共和里與李作棟會面。李作棟道:「昨天你出門買物後,搖清負傷,我和丁立中把搖清送日本同仁醫院,醫院徐翻譯說:『此地是租界,沒有什麼關係,一切事情有醫院負責,所幸傷勢不重,不會影響性命。』日本河野院長檢查傷勢後對搖清說:『你就留在我醫院好了。』又對我說:『如果滿清官廳追查起來,我一定儘力幫助,不讓發生意外,萬一情況緊急,我可設法托日領事將他用兵艦送上海。』搖清當場同意留在同仁醫院。待我回來向眾同志說過,大家都不放心。河野雖說負責保護,究竟是外國人,與革命並無深厚關係,一旦受到官廳誘惑,會把搖清交出去,作為發財的好機會。於是我又去醫院辦交涉,強把搖清接出來,移到這裡十九號黃玉山家中。這時已是晚上九點鐘了,搖清要我渡江找你。至江邊,聽說武昌已關城門,輪渡停航,縱然乘划子渡江,也難以進入城裡。現在幸虧你來了,我正要過江找你。我倆先去看看搖清。」

於是,鄧、李二人來到黃宅,登樓見到孫武。孫武整個頭顱纏敷繃帶,僅露出兩隻眼睛仰卧床上。鄧玉麟俯床問候。孫武道:「我雖傷重,但無性命之憂,主要擔心寶善里被搜,名冊等被捕房搜去,轉瞬間交給官廳,將來必定按名冊捉拿。我要作棟找你來,起義日期不能再遲延,必須即時發動,不知武昌形勢如何?」

鄧玉麟道:「我昨日去小朝街,蔣翊武已由岳州回來,我把寶善里出事情況說過,與劉復基、彭楚藩共同研究,決定昨夜十二時發動。我帶命令去炮隊送信,出城耽誤了時間,炮隊雖做好準備,無步兵掩護難以行動。如此,等候城內槍響,城內可能等候城外炮響,結果兩下落空。今早武昌城門關閉,尚不知情形如何?」

李作棟道:「漢口機關已破,風聲非常緊急,我們不能在漢口久呆,還是過江去武昌,設法同大家取得聯絡。」

孫武道:「今晚一定要干,不幹不行,請你們設法過江通知。」

鄧玉麟答應道:「我們立即過江,今晚請搖清兄洗耳聽炮聲。」

孫武道:「但願你不是與我尋開心。你們要帶上十八星旗和安民告示,以備武昌應用。」

李作棟道:「製作的十八星旗已全部搜去,僅剩兩面存長清里你親戚處,我們取來帶過江,告示暫可不帶。」

孫武道:「另有一事告訴你二人。早晨我派汪性唐過江去南湖炮隊找張文鼎隊官,通知今晚起義。你們到炮隊要找他取得聯絡。」

鄧玉麟怪訝道:「姜明經是共進會同志嗎?我怎不知道?」

孫武道:「他不是共進會同志,但我們在日本留學私交很好。他對起事表同情,曾答應幫忙。還有隊官張文鼎,過去有君子協定,事成他們在共進會有名,事不成算沒這回事。今晚起義,炮隊要多依靠他們。」

於是,鄧、李二人即去長清里取出十八星旗,各拿一面纏於腰間。二人剛到江邊,忽見炮隊八標正目共進會員陳子龍迎面匆匆走來,陳急將鄧、李扯到無人處說道:「漢陽門貼你兩人照片,切莫渡江,武昌各機關都出了事。劉復基、彭楚藩、楊洪勝在總督衙門被殺。我在巡司河的家也被抄了,妻子被監視。我逃過江來,無地安身,準備回鄉下去。」

鄧玉麟、李作棟聽後,驚呆住了。昨日午間,寶善里失事,先為革命悲;一夜過後,現為三烈士哭;轉而不知何人再為我等悲,為我等哭。兵未發而軍事籌備員三人被殺,「出師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淚滿襟」,而此時此地,二人淚水竟再哭不出來,只感到天地間日黯風愁!漢口、武昌雖大,竟再無立足之地了。三人相對無言,默哀片刻。李作棟取下手錶,鄧玉麟掏出僅有的五塊銀洋,送給陳子龍做回鄉川資,灑淚而別。

鄧、李二人再商量,今晚如再不發動,明天更難設想,決意立刻渡江去炮隊。途中又議論漢陽門所貼相片,推想一定是從李作棟下榻的武昌數學研究會抄去的。兩人雇一小舟,由武昌白沙洲登岸。經南湖陸軍中學警戒線時,李作棟身穿長袍,外罩呢馬褂,盤問時,自稱是陸軍中學教員。鄧玉麟著短裝,自稱隨從,相繼矇混過關。

中午時分,在距南湖不遠地方,鄧、李二人遇到孟發臣。孟發臣見面便道:「你們來得正好,一切準備就緒,今晚一定發動。不知生死如何,我剛回家向母親告別。」

鄧玉麟道:「我們正是來通知,請你回營先說一聲,今晚大舉,要大家好好準備。作棟沒有軍服,不好進營,等天黑再來。」

孟發臣急回炮隊報信,鄧、李二人便拐向路旁茶館休息,直到晚飯後,二人再由南湖小河乘小船至炮營附近。孟發臣在炮營外小馬棚等候,拿出一套馬伕軍衣。李作棟換上馬伕服,進入炮隊營房,此時已是下午六點多鐘。革命同志見鄧、李二人,無不歡迎。

徐萬年也從城內歸來,共同在馬房集議。鄧玉麟記起孫武的叮嚀,便派人去找隊官張文鼎打聽:漢口方面今天來人沒有?

此日上午,二營右隊隊官張文鼎,正在馬房檢查一切,忽有武昌城內千家街汪恆春藥店少老闆來營,向張文鼎耳語道:「漢口有位汪性唐在我店裡,他說要見姜管帶,衛兵不準進營,能見張隊官也一樣,請勞駕去我藥店一趟。」

張文鼎與少老闆是要好朋友,答應後便帶護兵進城。此時已近中午,孫武親戚汪性唐向張文鼎報告道:「孫武昨日在漢口總機關,制炸彈失事,面受重傷,去同志家中躲避養傷。總部被俄捕房查抄,捕去同志二人,均已引渡。各代表在孫武處開緊急會,決定分途通知各標營於昨晚起事,不料武昌戒嚴,通知無法送達,以致未能舉事。經眾議決:決定本晚起事,特派我來接洽,此時不能見姜管帶,即請您轉達,今晚聞城內槍聲,務必拖炮進城,及時響應。」

張文鼎答道:「知道了,隨時都在準備中,儘管放心。」

汪性唐離去,張文鼎便帶護兵回隊。

原來自中秋節次日起,每天督練公所派課員二人,前來炮隊監視管帶姜明經,形影不離左右。每天上午七時來,下午八時去。而十九日這天,監視人來得遲,下午四時便回城去了。張文鼎便去找到姜明經,把孫武來人情況以及起義決定詳細告訴他。姜明經道:「孫武在一星期前,曾同我說:炮隊關係重要,起事時如沒有炮聲,不足以發揮威力而寒敵膽。又說:炮隊非他兵種可比,各同志擔心臨時炮隊不動會誤大事。我當時保證:炮隊一定能協同動作,臨時我還可示意代理標統協助我們。今天漢口既來人通知,我們自當準備一切。但我標中官長很少有同志,不知你以前聯絡沒有?」

張文鼎道:「我與本營隊官蔡德懋已取得一致,第一營右隊隊官尚安邦也願與我們取聯絡。我們這三個建制隊伍,是完全靠得住的。」

姜明經道:「你能否請蔡來一塊兒談談。」

張文鼎去找來蔡德懋,姜明經向張、蔡二人道:「士兵中加入共進會者雖多,無論是否已經入盟,一旦發動,難免驚慌失措。集合講話時首先要壯士兵膽量,消除逃跑思想。現各處設有哨卡,如個人私逃,定被當成革命黨,生命難保,多鼓勵他們齊心努力完成革命。時機緊迫,回隊準備吧!」

這時已快七點。

張文鼎回隊又與尚隊官聯絡過,又派護兵把汪性唐來過的消息告訴馬房中的鄧玉麟、徐萬年等。

七點鐘時,衛兵司令吹頭道點名號,各隊由值日官指揮照例點名,但沒有應點者。此時標內情況大非昔比。姜管帶召集各隊官長,說道:「監視我的人,今天來得遲,回去又早,照此看來,必有急變。我這有手槍子彈千粒,每隊領三百粒去,分給官長和頭目,迅速準備。」

各官長回隊,一面將五生七口徑炮撞針換上正規簧,一面分發手槍子彈。

鐘聲敲響九下時,吹第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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