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回 共進會往訪《大江報》 劉復基賃屋小朝街

共進會緊急會議散會後,楊時傑、楊玉如便過江到《大江報》拜訪。此時,詹大悲也剛接到上海《民立報》,閱後驚心動魄,思潮翻騰,忽見客人來訪便起身迎接。略作寒暄,話題自然談到廣州起義失敗、黃興戰死等消息上。詹大悲道:「廣州事敗,使人萬分痛惜。不知諸兄有何見教?」

楊玉如道:「吾會剛剛通過應急方案。廣州起義失敗,必然震動朝廷,牽連湖北。共進會、文學社是宗旨相同的革命團體,特派我們前來聯絡。」

於是,把會議四項意見,向詹大悲一一說明。詹大悲聽後說道:「感謝諸兄推誠相見,如此關照。革命黨人風雨同舟,生死與共,決不做親者痛仇者快之事。我已派人過江去請蔣、劉二位來報館。諸兄如能稍候,待蔣、劉二位共同商談。」

二楊表示同意。閑談中,楊時傑道:「去年在東京,宋教仁對中國革命提出上中下三策,認定在邊陲省份起義為下策,犧牲大而難以成功。現在不幸而言中了。……」

詹大悲問道:「聽說宋教仁、譚人鳳擬籌組中部同盟會,不知進展如何?」

楊玉如道:「經費無來源,紙上談兵而已。」

說話間,劉復基走進屋來。詹大悲問:「翊武沒來?」

劉復基道:「翊武值日,要我一人來。」

詹大悲道:「廣州起事失敗,傷亡慘重。」

說著把桌上《民立報》推到劉復基面前。劉復基先通掃標題,感到觸目驚心,再一目十行地看過新聞內容,陡然一陣昏暈,急忙用手扶住椅子。雖然儘力克制,眼圈已濕潤,沉痛地說道:「克強吾師果然遇難了嗎?」

楊時傑道:「廣州舉事是失敗了。克強存亡難逆料。據覺生看法,宋教仁在報上施放煙幕也未可知。」

劉復基道:「但願克強師仍能健在。」

詹大悲道:「原想請翊武來研究一下。恰巧共進會的二位楊先生枉顧,現在正好共同商談。」

於是,楊時傑、楊玉如重新說明來意,把共進會對當前局勢看法及擬採取對策說了一遍。劉復基心情冷靜下來,說道:「文學社成立時就確定以武昌為起義基地,以新軍為主力。文學社與共進會都是湖北最大革命團體。如能聯合一致,定可攜手完成革命大業。貴會目前所採取的對策是妥當的。我昨日得到最新情報,武昌督署西轅門不準出入,瑞澂拒絕會客。夜間巡邏增加雙崗,較平日異常嚴森。我社在新軍中的活動也要採取相應措施。」

雙方又談些其他閑話,商定以後隨時加強聯絡,客人便起身告辭。

詹、劉送走客人後,再回到房內商量。劉復基道:「共進會前來聯絡通報,對我們文學社以友黨相待。共進會在各標營即日開始停止活動,這值得我們效法。我回去和翊武商量,也通知各標營取消常會,以避風聲。」

詹大悲道:「取消常會,時間略長,又易失去聯絡,豈不形同解散?!」

劉復基道:「我和翊武已有考慮,在小朝街八十五號張廷輔寓所設立機關,張是自己同志,自願讓出二樓。」

詹大悲道:「聽說最近營中請假困難。」

劉復基道:「我設法對付。」

商量妥當,劉復基便立即歸營。

時過中午,詹大悲去大成公司用午飯。吃完飯,剛出飯堂門口,過道內一小伢在牆角處掩面哭泣。詹大悲扯了一把,見是排字房學徒劉心田,便問道:「小劉,你出了么事?」

小劉更加傷心,抽泣不已,並不回答。詹大悲再細看,見小劉的半邊腦袋血糊糊的,吃驚問道:「你頭么樣了?」

小劉哇地一聲放聲慟哭,詹大悲把小劉抱起到明亮處細看那半邊頭,竟是一個血包,外面敷些赤褐色土灰之類,便追問怎樣把頭打破的?為何不去醫治?又輕聲細語安慰半天,小劉才傷心地抽噎著說:「今天休假,我約幾個朋友去武昌玩小划子,我們玩得很高興,從黃鶴樓到紫陽湖,迎面碰到幾個旗兵,要我們滾出去。我們幾個不服,我們是在曠野里玩,又不是在他們家裡玩。我們說:『你們管不著。』那旗兵罵我們:『你們這些狗娘養的,狗崽子睜開眼看看,我們是什麼人?』他們開口罵人,我們更不服,我們賭氣說硬要玩。話未說完,旗兵就搶上來打我們。我不服,就和他廝打,朋友都嚇跑了,幾個旗兵圍住我打,打得我頭破血流……」

說著,小劉又啼哭不止。詹大悲俯身問道:「你頭上擦的什麼葯?」

小劉道:「旗兵打破頭,推我出紫陽湖,幸虧一位好心腸的太婆,把我扯進屋裡,用香灰給我止了血,敷了傷口。」

詹大悲嘆道:「唉!紫陽湖是皇殿花園,是清人的禁區,你怎去那裡玩呢?」

小劉忽然仰起頭,倔強地道:「他們能去,我為什麼不能去?」

詹大悲道:「你還小,有些事你還不懂啊!」

小劉道:「他們不該圍著打我,我要報仇。」

詹大悲道:「好啦!好啦!我送你去隔壁日本藥房,把傷口看一看。你還沒吃飯吧,給你兩個銅板去吃碗麵條。心裡有氣,暫時忍耐一下。」

說罷,詹大悲就帶劉心田到藥房洗傷口,換藥,又安慰幾句,便回報館發稿。

夜晚,詹大悲派人找劉心田前來。劉心田想:是因為我闖了禍,詹先生要責備我吧!誰知,詹大悲先看了傷處,再和顏悅色問道:「小劉,你說要報仇,你打算么樣報仇呢?」

劉心田答道:「我磨把刀子,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去捅他們幾個。」

詹大悲哈哈笑了,然後嚴肅說道:「你這麼點年紀,有多大力氣,一個人,怎麼報得了仇?你那把刀子還未捅到人家,就被人家扭住胳膊了呢!你應該找大家,找一個報仇的地方。」

劉心田問:「我找哪個呢?」

詹大悲道:「只要你有報仇的決心,回頭我幫你找。」

劉復基回營和蔣翊武通聲氣後,決計請長假出營。次日上午,輪派劉復基值崗協司令部大門。忽有標統未帶護兵從面前走過,劉復基側視而未舉槍敬禮。標統忽停步,呵斥道:「你為何不敬禮?」

劉復基道:「部下一時眼花,未看清是官長。」

標統怒道:「胡說,你目無官長,給我就地跪下。」

又看過表,命令道:「罰跪半小時。」

悻悻而去。劉復基在陽光下屈膝跪了半小時,受此胯下之辱,下崗後寫報告道:「部下近日右眼昏盲,視物不清,醫治無效,在軍中服務殊多困難,特請假出營治療,請予批准。」

然後,呈遞隊官,等候批複。

兩天後,隊官將請假報告退回,批示:「可在醫療室醫療。」

劉復基又寫報告道:醫療室中醫醫療無效。再次當面懇請出營。隊官道:「前日標統處罰之事,不必耿耿於懷。現在一旦離去,在軍中辛苦付之東流。你原是報界中人,如另有高就,我也贊成。否則,還是留下為好。」

劉復基作揖道:「長官好意,部下深為感激。只是右眼昏盲誤事,長期不治,將來當兵不成,從事報業更加困難。環境關係,不得不去。」

隔日,傳令兵忽來通知劉復基,隊官報請管帶批准,可以離營。

劉復基頓覺心胸豁亮。急忙解除武裝,收拾行李。翌日告別朋友、同志,離開新軍營盤。蔣翊武在半路送行,商定以後活動、接頭事項。

劉復基先把行李搬到閱馬場的一座小旅館內。略事休息,便去小理髮店把髮辮剪掉。對鏡自顧,感慨系之。回憶十九歲時跟隨黃興在長沙起事,謀泄失敗東渡去日本,第一次剪去髮辮。在東京參加同盟會後歸國旅居武漢,準備參加新軍籌建革命組織,但那時沒有髮辮軍營不收,只得重新蓄髮才得當兵。經過慘淡經營,軍營中革命組織已粗具規模,劉復基出營設立機關。剪髮又蓄髮,蓄髮又剪髮。劉復基手撫禿頂,頭目清爽,身心輕鬆。想道:「剪髮屠龍,時在今朝了。」

下午,劉復基便過江到大江報館,詹大悲見面笑道:「復基兄終於剃光頭,還舊裝矣!」

劉復基也笑道:「雪恥先雪發,不亦樂乎。」

詹大悲又說:「想不到離營如此之快。」

劉復基便把借罰跪寫報告請假事說過,詹大悲朗聲笑道:「小諸葛,巧施苦肉計,絕妙!絕妙!」

二人戲謔幾句,便轉入正題。劉復基道:「成立機關後,我每日去各標營聯絡,攜帶各種材料仍不方便,如能有一年輕後生做幫手才好。」

詹大悲道:「大成印刷公司有一小伢,他想出來做事,我給你送去,你已搬到小朝街了嗎?」

劉復基道:「我行李先放在閱馬場小旅館,張廷輔晚飯前回家等我,就搬過去。」

詹大悲道:「我明日帶小伢去小朝街。我社在武昌設機關後,辦事大為方便。上午,楊玉如先生又來訪,擬明日下午,請文學社負責人去長湖堤龔霞初寓所,協商今後兩團體聯絡辦法。我已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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