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二章

蘇珊坐在駕駛座上,按照亨利吩咐的等著。她已經把座位上的大多數玻璃碎片清除,飛濺到襯衣前襟里的幾塊碎玻璃也抖落掉了。大橋下面很黑。蘇珊後悔沒有把車停在路燈附近。卡車從頭頂上呼嘯而過的時候,她的汽車晃動起來。警笛聲越來越近,她幾乎為此而感激涕零了。結果證明,你在半夜裡打911,警察們會火速出動。

蘇珊抬起頭偷偷看了一眼。大批警察像黑色星期五的購物者去沃爾瑪超市一樣,密密麻麻地順著倉庫的樓梯走下來。他們見門就進。

她又坐回去,腦袋垂得很低,直到臉快挨到變速排擋。汽車的底板上有一塊伯格維爾漢堡店的舊餐巾紙,已經放了兩個星期,她一把抓起來,捂到臉上。餐巾紙聞起來有股番茄醬的味道。

更多的警笛聲傳了過來。後視鏡上反射出紅色、白色、藍色的燈光,車裡變得光怪陸離、五顏六色起來。

「到你的車裡去,就待在那兒,直到我趕過來,」亨利說,「要答應我。」

蘇珊把玩著門把手。

可是,所有警察們都不知道阿奇在哪裡。只有她知道。

那又怎麼了?她就這麼跑上前去,把情況解釋一番?她試圖想像出那幅場景。其結果就是,她和阿奇會以私闖民宅的罪名被抓起來。要是阿奇最終把那個傢伙割了,會怎麼樣?這件事他們將作何解釋?

該死。

她低頭瞥了一眼手機。她給警察打電話,用的是阿奇從毒梟那兒弄到的手機。

或許,這一招並不高明。

她伸手去夠手套箱,掏出她曾看見阿奇放進去的另外一部手機。

紅色的簡訊燈在一閃一閃。阿奇為什麼要兩部手機呢?說不定這部不是阿奇的。或許他是在替別人保管。她總是不經意拿走別人的手機。后座上可能扔了三四部手機,說不定還有一部老式移動轉盤電話呢。她已經有很長時間沒有清理愛車了。

她摁了一下手機的應答鍵,一條信息跳了出來。

「你感覺怎麼樣,親愛的?」

蘇珊的喉頭一緊。

她幾乎穩不住大拇指,下拉菜單,把簡訊記錄瀏覽一遍。

有好幾百條簡訊。都是同一部手機發來的。所有的簡訊內容都一樣:

「你感覺怎麼樣,親愛的?」

親愛的。這是格蕾琴對阿奇的稱呼。

格蕾琴一直在設法和阿奇聯繫。

蘇珊看了看通話記錄。有一個打出的電話,打的是發來簡訊的那個號碼。他給她打過電話。

有人敲了一下車窗,蘇珊差點把手機扔了。她抬頭一看,是亨利。

「我在車裡等你,」蘇珊說。

「帶我看看他在哪裡,」亨利說。

蘇珊下了車,把車門砰的一聲關上。亨利已經在她前面走出五步遠,她不得不趕上去。他們奔向倉庫。農貿市場的街道很寬,上面還殘留著一些舊鐵軌。又有一輛巡邏車疾馳而來,車身一閃,急停下來。

「一打911,他們真的大軍壓到,」蘇珊說。

「我打電話求援了,」亨利說,「911接線員對你所言蒙面歹徒刺人一事覺得並不靠譜。」

那是選詞不當的緣故。可是她當時很恐慌啊。「哦。」

克萊爾一路小跑跟了上來。「他們已經搜查了地下室,」她說,「找不到任何人。但是發現了這個。」她舉起證據袋,裡面裝了一把手槍。「還有這個,」她舉起蘇珊的紅色手提包。

蘇珊接過手提包。

亨利疑惑地瞟了蘇珊一眼。「這把槍你以前見過嗎?」他問。

是傑克·雷諾茲給阿奇的那把槍。這一點蘇珊確定無疑。「我對槍支不太了解,」她說,轉向克萊爾。「他們找不到任何人,你說的是什麼意思?」

「他們在你所說的房間里發現了這把手槍——就是那箇舊鍋爐房,」克萊爾說,「可是,那裡沒有一個人。他們在繼續搜查地下室。然後,我們將一層樓一層樓搜查。我們已經把大樓封鎖起來了,所以,如果還有任何人在裡面的話,他們是出不來的。」

「你看見誰出來了嗎?」亨利問蘇珊。

「我一直躲在車裡,」她說,很生自己的氣。她應該留意大樓里的動靜才對。亨利是說過要在車裡等——但他並沒有說畏縮在車裡呀。格蕾琴的那幫子精神病粉絲們知道她要去求援的。他們當然跑掉了。

「蘇珊,」亨利說,抓住她的肩膀,「這一點很重要。」她能看出來他在斟詞酌句。「他是跟他們一起走了呢?」他最後說,「還是他們把他帶走了?」

這個問題問得很公平。阿奇有過和精神病人一起溜走的歷史。可是,他使她脫離了險境。他知道他們是很危險的。「我不知道,」蘇珊說。她不知道阿奇還能幹什麼。

「不管是哪種情況,」亨利說,「我現在都不讓阿奇參與這件事了。」

「他有可能是跟他們走了,」蘇珊說,「如果他們說過要帶他去找傑里米的話。」

「傑里米?」亨利問。

「傑里米·雷諾茲,」蘇珊說。

亨利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和克萊爾交換了一下眼神。「傑里米·雷諾茲跟這件事有牽連嗎?」

「阿奇在芬坦·英格利希的住所見過他的照片,」蘇珊說。

亨利一直在搖頭。「他去見傑克·雷諾茲了,」他說。

蘇珊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

「阿奇的指紋會不會留在槍上呢?」亨利問。

蘇珊低頭看著自己的腳,點了點頭。

亨利如果是一個卡通人物的話,他兩個耳朵里就會冒出熱氣來了。

克萊爾放低聲音。「到你的幸福之地去吧,」她對亨利說。

他雙手卡著臀部,仰頭凝視著夜空。

蘇珊心想,她不妨把一切都抖落出來。「那些崇拜狂們,」她說,「他們說傑里米記得發生的事。你知道,就是跟格蕾琴的事。」

亨利猛地轉向她,「那全是胡說八道。」

「阿奇不這樣認為,」蘇珊說,「一個傢伙胸膛上有傷疤。割出來的符號。一顆心。還有奇怪的三角形圖案。他說,傷疤是傑里米刻上去的。」

「他怎麼會了解那些三角形呢?」亨利好像在自言自語。

一個徽章上寫著「惠特利」的紅髮巡警在亨利的肩頭露出腦袋。「對不起,偵探,」他說,「我們要在這兒調查什麼罪案?」

亨利把頭歪向蘇珊。「人身攻擊,」他說。

惠特利緩緩看了蘇珊一眼。蘇珊把伯格維爾漢堡店的餐巾紙留在車裡了。她抬起手捂住臉頰。臉上其實已不再流血。但她感覺很糟糕,彷彿她會帶來晦氣。

「你一定是個大人物,」惠特利說,摸了摸下巴,「對一個人身攻擊案進行調查,這可是興師動眾了。」

蘇珊向他投去燦爛的笑容。「警方這樣做出反應,真是令人欣慰啊,」她說。

「回去工作吧,警官,」克萊爾說。

「好的,好的,」惠特利說,轉身回到倉庫去了。

亨利側身向蘇珊靠近一些。他還沒有刮鬍子。「我今天每到一個地方,」他說,「我都發現你處在危險之中。」

「他們要我和阿奇都參加,」蘇珊說,「這件事他們是精心策劃的。」

亨利煩躁地舉起雙手,「格蕾琴就在這外面,在殺人。眼下,我不管他媽的芬坦·英格利希和傑里米·雷諾茲了。你也不該管。」

「要是這事有牽連怎麼辦?」蘇珊問。

「你的下巴上有血,」他說。

蘇珊用手指擦了擦下巴,看了看,把手指放進嘴裡。那滋味又酸又甜。「是番茄醬,」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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