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無與倫比的震撼

多年來的從軍生涯,使我敏銳地覺察出這條船必定出了狀況,也顧不上細問,就趕忙跟著歪七迅速地跑到船頭,這才發現趙嘹亮他們三人都趴在那裡,靜靜地朝前張望。天本來就黑,他們幾個如此隱蔽,難怪剛才我沒有發現。

趙嘹亮聽見腳步聲,回頭看見了我,他伸出食指做出噤聲的手勢,而後伸直胳膊指向昏黑的湖面,只見正前方的湖面上開始起霧了,如若船再繼續往前開,就將進入霧中。

這霧生得極其古怪,並不是整個湖面都起霧,而是湖面正中的一小片水域,霧氣蒸騰著壓在水面上,有四五米的高度。這情景就恰似湖中暗藏一口巨鍋,鍋中之水受熱翻湧,陣陣水蒸氣從中冒出而形成的奇景。當然,湖底並不會有巨鍋,那白色霧氣也絕非蒸汽,想必連歪七這樣的老漁民都是頭回見識,所以才驚呼撞邪了。

毛勇敢趴在趙嘹亮身旁,只嚇得渾身顫抖,而何群卻如同打了雞血般,一眼不眨地盯著霧中變化。

「水面上那一團團是什麼?」我問歪七。

歪七面白如紙,嘴唇發黑,剛剛還說自己天不怕地不怕,現在竟嚇成這般模樣。

「不知道,想我歪七在這湖水裡行船三十餘年,這也是頭一回看見如此奇觀,真不知道那霧氣裡面藏著什麼妖怪。還好霧氣並不寬闊,周圍有足夠的空間能讓我們的船繞過去。」歪七這樣說著,便給開船的小伙兒打了個手勢,船速立刻慢了下來。歪七嘆了口氣,又說:「正所謂『欺山莫欺水』,山中有百忌,宜慎言慎行。蓄水之處比高山密林更危機重重,稍有不慎就……」他硬生生咽下後面半句話,「所以,我們不能貿然前進,先看個究竟再說。」

就在這時,趙嘹亮抽風般站起身來,對歪七大叫一聲:「船老大,趕快點亮桅燈!」

歪七聽罷,恍然大悟地拍著腦袋連連點頭,立即吩咐那小伙兒去點掛在桅杆上的那盞桅燈。我對船事不是很理解,趙嘹亮看出我心中所想,便解釋道:「聽祖輩講,如若在水中遇到怪事,必先點亮桅燈,不但可以鎮邪驅鬼,還能讓過往船隻看見後及時前來相救。」

原來如此,可是,桅燈雖然點燃並高懸在了桅杆頂端,但前面的霧氣卻沒有受到絲毫影響,反而變得更濃了。

只有桅燈亮著,四周幾乎什麼都看不清楚,我只好蹲下身子穩住重心。趙嘹亮蹲在我身邊,說這湖中陰氣太盛,如果風浪一起,非同小可。我十分理解地點點頭,問:「處長說你祖籍江西,你可知道那團霧氣裡面藏著什麼玩意兒?是不是有大魚成精出來作亂?」

「大魚成精這事兒也不是沒有,可我估計那不是魚精,而是……」

「而是什麼?」

「班長你看,水面上的霧氣呈圓形,對不對?」

「你直說行不行!這都到什麼地步了你還賣關子!」

趙嘹亮朝船頭探了探腦袋,「我看那霧氣很像是個大號的烏龜殼子,你說像不像?」

「啊!你是說巨黿,那個成了精的黿!」我正想追問下去,卻看見霧氣里好似有什麼東西。

我儘力睜大眼睛去看那迷霧深邃之處,果然在白慘慘如同巨大鍋蓋的霧氣中,出現了一點孤懸著的冷紅色火光,由於霧氣太過凝重,所以看見那燈的時候,我們的船已經離得很近了。

「也是盞桅燈嗎?」我自言自語,「若說是桅燈,霧中也應該是艘漁船。可這燈光也太低了,再說船上的燈火怎麼是紅色的?」

「班長,你在嘀咕什麼?」趙嘹亮問我。

沒等我回答,頂多幾秒鐘的時間,一艘白色的紙船忽忽悠悠從霧裡鑽出來,紙船和普通漁船大小相仿,裹在白色的霧氣之中,很難令人窺其全貌。那若即若離、見首不見尾的情景無法用語言來形容,只能稱其為詭異到了極點。

紙船似乎並不會從團團白霧中划出來,只是在那特定的局域里時而露出船頭,時而露出船尾。雖說詭異,可也只是條紙船,船似乎被人施了某種邪術,只能遊離在那團霧氣之中,這令我想起了某種幻術。

「我說老趙,你聽說過幻術嗎?就是讓人產生幻覺的法術?」我問。

「你在說什麼啊,你到底看見了什麼?」趙嘹亮一個勁兒追問,好像他什麼都看不見似的。

眼前這場面越發清晰起來,我想起老家的風俗,辦喪事時,家屬都會扎些紙人、紙馬,還有紙船或紙橋,抬到十字路口去焚燒,稱其為給死去的親人「送路」。想到這,我便回頭問歪七:「這紙船是什麼意思?你……怎麼了?!」

只見歪七的臉色驟然巨變,雙眼幾乎暴突出來,張大了嘴卻不能呼吸,臉被憋得又青又紫,難道前面的紙船發生了極其可怕的變化?

果不其然,那紙船上多出了一個人形,那人穿著活人的衣服,一張臉和紙船一樣白,顯然也是草紙紮成的。紙人站得僵直而生硬,一隻胳膊耷拉在身側,另一隻胳膊高高抬起,手中提著一盞燈籠,燈籠上貼著皺巴巴的紅紙。燈籠隨著船身微微晃動,看起來像極了給我們幾人招魂的使者。

其實,這並不是最可怕的,最讓人難以置信的是,那紙人身上穿的衣服,居然是一身暗綠色的制服,確切一點說,和我們四個人身上穿著的一模一樣。

漁民長期生活在水裡,比岸上的人更迷信,遇到狂風巨浪,也許還能勉強應付,可遇上水鬼這類虛無縹緲的事情,繼續前行那絕對是不可能的。

不僅歪七體如篩糠,連我都覺得心驚肉跳。歪七最先反應過來,轉頭對那小伙兒叫道:「快轉頭!不能往前開了,我們趕緊回去!」

就在此刻,我眼前突然一陣昏黑。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之時,令整船人都沒想到的事情發生了,何群像殭屍一樣直挺挺地站在船中央,手中莫名其妙地多出一把五四式手槍,黑洞洞的槍口對準歪七,隨即他大喝一聲:「繼續朝前開船!」

船上的人都僵住了,我看那槍好生眼熟,抬手摸了摸才發覺藏在自己身上的那把槍早已不翼而飛。歪七愣愣地看了看槍口,又看了看我,似乎費解到了極點。

我上前一步,擋住了歪七,大聲問道:「何群!你要幹什麼?」

「你讓開!我們必須朝前開,只有進入霧中,才能夠拿到密件!」何群聲嘶力竭地喊著,顯然已經是強弩之末。

「把槍放下!我命令你!」我朝站在何群左邊的趙嘹亮使了個眼色,示意他趁機把槍奪過來,令我沒想到的是,趙嘹亮居然假裝沒看見,低著頭不知琢磨著什麼。

一氣之下,我抬手指著何群大叫道:「何群,我早就看出你有問題!從你一出現就十分離奇,你說是機要處長不放心任務特意派你支援我們……哼!處長怎麼可能這麼短的時間就能聯繫到你,況且處長做事一向嚴謹認真,不可能臨時改變主意!還有,你為什麼非得選擇坐船走水路?完成任務只看結果,過程並不重要,你一而再再而三地非要坐船,是何居心?你是不是特務,故意隱藏在我們身邊,等到密件一到手,你就發起攻擊?」

何群也急了,拉過旁邊的趙嘹亮,把槍頂在他太陽穴上,歇斯底里地喊道:「我沒時間跟你解釋,我沒有背叛組織、背叛黨,因為那些文件過於重要,我不得不出此下策,請你務必要相信我!等你拿到了密件,什麼都會明白的。千萬不能停船,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從認識何群到現在,這是他頭一次說了這麼多話,而他的表情和語氣中的確透著誠懇。令我覺得奇怪的是,他的聲音以及說話的表情,都令我感到異常熟悉,到底是怎樣的熟悉,我卻又一時想不起來。

趙嘹亮也非常古怪,他的身手雖比我差些,但對付一個病懨懨的何群應該不費吹灰之力,怎麼這麼老實就被何群捉在手中,難道他們在演一場苦肉計?

想到這,我橫下一條心,冷笑著說:「別再演戲了,我知道你們分明就是一夥的,來吧,有種你就打死我!」我攥緊拳頭,虎視眈眈地朝何群直撲過去,準備來個魚死網破。

就在這個節骨眼兒上,絕對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就在我剛邁出一小步之時,突覺腦後生風,我迅速轉頭一看,一隻大手從天而降,硬生生地劈在了我的後脖頸上,我立刻眼前一黑,撲通一聲,摔倒在了甲板上。

腦中殘存的最後一張畫面便是毛勇敢那張憨厚而又猙獰的臉!

……

天似乎很久都沒有亮,我是在不知名的水鳥鳴叫和撲翅聲中醒來的。

我猛地睜開眼睛,眼前只是昏暗一片,船和人都在視野里消失得乾乾淨淨。我翻身而起,身上冰冰涼涼。

身後彷彿是座高坡,坡上叢林茂密,黑壓壓的顯得神秘而又猙獰;面前是一望無際的黑水,水面上沒有一絲一毫的漣漪,只有天水之間飛舞著的那些黑色的鳥,以及從鳥嘴裡發出的凄厲的怪叫,算是給這死一般的場景增添了些許靈動。

那些鳥是在飛嗎?或者應該用垂死掙扎來形容。

突然,一股熱流從鼻子中流淌進了嘴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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